上高中後,生活漸漸變得緊張枯燥起來。
高一剛開學,老師們便展開了輪番轟炸,不停地給學生們灌輸高考意識。在老師們看來,上高中的目的似乎隻有一個,那就是高考,高考,還是高考。一切為了高考,學習,學習,再學習,晚上必須自習,周末必須補習,周日最好不休息。
在無數機械沉悶的日子裏,惟一能激起林雨心中浪花的,是文祥隔三差五的來信。每次從生活委員手裏接過印有文祥漂亮字體的信封時,林雨的心總要做加速度運動。
信,不是一拿到手就讀的,而是要留到晚上臨睡前細細地品味,一遍又一遍地品味,直到將信的內容倒背如流為止。然後平放胸前,雙手緊抱著甜甜睡去。那種滿足,那種快樂,是任何其它的人和事都不可代替的。
有時上課會不知不覺地想起信,想起文祥,想起和文祥一起度過的點滴美好時光。不明白為何隻要看到文祥的信心裏就高興,隻要見到他心裏就充滿愉悅,好像世界上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引起她如此濃厚的興趣了。
這天傍晚,林雨和宿舍幾位女同學在臭氣熏天黃液遍地的廁所外間洗衣服,聊起了當時非常流行的一部小說《平凡的世界》。幾位女同學一邊用力搓洗著花花綠綠的衣服,一邊仿佛小鳥般唧唧喳喳地各自抒發著對小說中幾對青年男女主人公愛情的看法,成熟倔強的農村青年孫少安與青梅竹馬卻生活優越的田潤葉之間的愛情;熱情樂觀胸懷壯誌的掏煤工人孫少平與美麗大方才華出眾的省報記者田曉霞之間的愛情;智慧寬容氣質大方的鄉村女大學生孫蘭香與高幹子弟出身卻修養良好的習仲平之間的愛情……林雨興奮地與女同學們議論著那一份份或感人至深或蕩氣回腸或樸素平實的情感,一個個音節猶如一粒粒黃豆般從她嘴裏蹦出來,嘎嘣脆響,重重地砸在每一位聆聽者的心頭。
然而,不久,她停了下來,呆呆地站在盆沿,手伸在盆裏不會動了。原來,她身邊的一位女同學提到了孫蘭香的好友金秀對孫蘭香哥哥孫少平的愛慕之情。好友、哥哥、愛慕之情……這些詞彙令她想起了她的好友文秀以及文秀的哥哥文祥,同時,她的腦海裏似有靈光一閃,她忽然頓悟了她對文祥的感情。是啊,她對文祥的感情不就是一種愛慕之情嗎?她和他之間的感情不僅僅是鄰裏鄉情那麼簡單,不僅僅是兄妹之情那麼簡單。她喜歡他,她愛他。從前,盡管她那麼那麼喜歡和文祥在一起,盡管她那麼那麼崇拜他,盡管她見到文祥時便臉紅耳熱心跳,卻從未想過這其實就是愛,就是愛的萌芽。因為根本沒那個意識。現在想到了,心裏也依然疑惑。她愛文祥哥哥?可能嗎?文祥哥哥比她大那麼多。看著她長大。就住在她家隔壁。他的繼父是她的堂伯伯。論起來,他們是近親。這,這怎麼可能呢?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除了用愛可以解釋她對文祥的言行舉止外,還有什麼可以解釋呢?單純的崇拜?單純的依戀?單純的精神寄托?不,就算是崇拜、依戀或精神寄托,也是因為愛。她愛文祥,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因為愛他,才會有那樣瘋狂癡傻的舉動。因為愛他,才會像跟屁蟲一樣,他走到哪裏跟到哪裏。因為愛他,才會心甘情願地待在他身邊為他做任何事。
想明白了這一點,林雨隻覺混混沌沌的心頓時豁然開朗,渾身仿佛輕了幾十斤,通體舒泰。
當晚睡覺時,林雨做了個夢,夢見她和文祥生活在一起了,家裏就隻有他們倆。文祥拉二胡,她唱歌;文祥寫字,她磨墨;文祥挑水,她幫他擦汗;文祥犁田,她幫他趕牛……他們一起勞動,一起休息,一起看風起雲湧,一起看花開花落,一起開心大笑,一起喜極而泣。他們雙手相握,凝視對方的眼睛;他們互相擁抱,感覺對方的心跳。
嗬,幸福,幸福就在眼前,隻要她一伸出手去,就可以牢牢抓住。
睡夢中,林雨發出了格格格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