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從大山深處流淌到冰城的小河,河道不寬,時常在冬天時被積雪覆蓋,隻有柳亮這樣對大山周圍地形極為熟悉的人才能在茫茫雪地裏準確地找到它。
龜田臉色鐵青地站在柳亮消失的地方,他無法置信受到這樣重傷的血肉之軀竟然還能奮力逃走,而他更不能接受自己被柳亮這樣在眾目睽睽下戲耍。
“給我沿著河道搜!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東洋士兵被分散開沿著河道搜索,而龜田則親自帶著人回到冰城,將整個冰城挖地三尺,發誓要把柳亮找到。
在龜田回到冰城沒多久,雲山醫院後的一處河邊,渾身青紫的柳亮顫抖著從水裏破冰而出。
他的身體被冰冷的河水侵蝕,已經沒有一點血色,由於雙手已經無法發力,柳亮完全靠著腰腹和雙腿的力量在水裏遊動,他腹部的傷口完全撕裂,斷掉的肋骨從胸口、肋下刺出,隨著柳亮的每一個動作切割著他的身體。
柳亮想要站起來,可是左腳掌傷口暴露在外的骨頭在河水中沙石的衝刷下多處破裂粉碎,他才一發力便疼得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幸好雲山醫院的病人和醫生早已全部被轉移去了林場,柳亮發出的動靜沒有人來查看。
他索性仰麵躺在河邊,小心翼翼地呼吸著,哪怕是用最小的力氣喘氣,破裂的肺部依然讓他的胸口劇痛難當。
今天沒有下雪,久違的太陽升起來了,照在身上竟還有些暖洋洋的。柳亮眯著眼睛看著太陽,哪怕眼睛被刺痛了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遠遠地傳來了尖銳的哨音還有東洋人的喊叫聲,柳亮知道,那是龜田帶著人來找自己了。
“年年,你逃脫了嗎,”柳亮放心地笑了,可即使隻是動動嘴角,他全身的傷口也被牽動,肌肉在疼痛中觸電般抽搐起來。“可惜啊,我們再也見不到了,你可要好好活著。”
他痛苦地呻/吟著,強迫自己轉過身趴在地上,腹部破體而出的斷骨頂在地麵上疼得柳亮渾身發麻,他甩了甩頭,不知是汗水還是河水滴在臉上讓他恢複了一些清醒。
柳亮的右腿蹬著地麵,身體在地上扭動著,就這樣一點點向雲山醫院爬去,他身後白茫茫的雪地上拖出一道血紅色的痕跡。
曾經熱鬧非凡的雲山醫院在田其琛的暴虐下早已成了一片荒廢的空樓,病人們被強行趕往林場,醫生逃的逃死的死,即便是東洋人也不再來這裏看病。
隻有曾經的老院長依舊守著醫院,東洋人雖然沒有傷害他卻也沒有顧及他的死活,在寒冷和饑餓的折磨下,老院長守著醫院的醫療設備艱難地苦熬著日子。
當柳亮艱難地爬進醫院時,老院長一眼便認出了他,“你是來捐贈過藥材的柳先生?”
當初柳亮和手下為沈年年來雲山醫院送過藥材,還是老院長親自接待的,他高大強壯的身材看一眼便不會忘記。
柳亮的衣服在奔波中已經幾乎完全破損,他全身猙獰可怖的傷口一覽無遺,老院長歎息著搖了搖頭,“你的傷太重了,雲山醫院沒有任何藥材,我治不了你。”
“咳、咳。”柳亮笑著看了看他,沙啞著道:“我不是來治病的,我快死了,想要把遺體捐獻給雲山醫院。”
他虛弱極了,每說一個字嘴裏便湧出血來,聲音也顯得含糊不清,老院長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更令他錯愕的是,受了這麼重的傷,這個男人竟還笑得出來,“你說什麼?”
“我要把遺體捐給雲山醫院做醫學研究。”柳亮咧開嘴,鮮血順著嘴角淌下,他的眼神越過老院長望向他身後的外科病房,那裏是沈年年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啊。
“遺體捐獻?你想清楚了?”老院長回過神來,可是柳亮已經無法回答了,他靠在醫院的牆上,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失焦的清澈眼眸中帶著無盡眷戀,身體裏的血早已流幹變得僵硬,所有疼痛終於伴隨著他堅韌的生命在和煦的冬日暖陽裏消散,柳亮死了。
幾天後,龜田派來搜索柳亮蹤跡的東洋士兵在雲山醫院翻箱倒櫃找了好久,最終一無所獲,整個雲山醫院隻有老院長一個活人。
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是,在醫院的實驗室裏多出了一副傷痕累累的高大骨架。
老院長對一切守口如瓶,一直到多年後他擔任a大的第一任校長時依然記得解剖柳亮屍體時自己的震驚。柳亮破碎的屍體上每一處傷口都足以讓人死去,沒有一個正常人能夠在承受著這麼嚴重傷勢的情況下活著撐到醫院。
之後的很多年骨架一直放在a大,卻沒有任何人能解釋骨架主人強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