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如夢第二部【君心若雪】第二章昨夜花發忽夢君(2 / 3)

乾清宮外木芙蓉依然盛開,雪白香花,天闊雲低之處,群雁飛行,排成“一”字,它們一邊飛著,還不斷發出“嘎、嘎”的叫聲,深沉的鳴叫回蕩在天空,好不纏綿。

容若和康熙幾乎同時抬頭望向天空,蒼穹九天,風高雁陣斜。

康熙道:“知道大雁為什麼要叫麼?”

容若的目光仍停留在褐色的雁身,“大雁結伴同行,是因為它們整天在飛,單靠一隻雁的力量是不夠的,必須互相幫助,才能飛得快飛得遠。它們的叫聲是為了互相照顧、也是提醒對方有危險到來。”

“不論春夏秋冬,不怕電閃雷鳴,即使千難萬苦,它們翱翔天際,從不分開。”康熙眸中有著深淵的純黑看不見底,向容若道:“每當鴻雁來時,我總是無限思量,你可知我在等誰,心中又是為誰起落不斷嗎?”方才容若身上杜若清風的氣息以亂了自己的冷靜,往事前歡,那份靈魂深處的矜動,此刻又在血液中跳動,雖然目光是等待的,但隻有自己知道要怎樣的定力才能壓下心底瘋狂的念頭。

所以,康熙必須確定,要聽他親口說,向前道:“容若,我要你親自回答我,我等的人可是回來了?”呼吸可聞,窗外梅枝修頎,疏影橫斜繚亂映在窗紙上,仿佛此刻康熙情切的心事。

然而,他這樣的要求,不知道是不能隨意說的麼?不知道一切已過去三年了?

倏然一股力道湧來,容若抬手隔開彼此的距離,他沒有說話,隻是搖頭。

容若是這樣的安靜和沉默,康熙隻覺心口像被誰狠狠抽了一把,隻一心盼著,不會這樣,不是這樣的!

容若,說話,你說話啊!

康熙一時掩飾不住自己的神色,就這樣喚他:“容若!”

停在他懷裏太久了,身上都沾上龍涎香的清香,容若看了康熙一眼,隻一抹清淡的微笑,“方才是臣又做錯了,又做了令皇上誤會的事了。”

他這樣清冷的神情,康熙心口一陣緊縮,反反複複想著這個“又”字,忽然道:“什麼是誤會?”

我與你,何曾有過誤會!?

容若維持著表麵的神色,盯著他道:“臣此次科考隻為博得功名,臣不是皇上要等的。。。。。。”

“不用說了。”康熙倏地轉身,他不願!不願親口聽容若斬斷心中那絲期待。

康熙背身而立,方才的柔情陡然冷凝了下來,“你不是想替王輔臣翻案,朕準了。張廷玉一直處理此事,朕賜你專權,你去吧。”

康熙的話頃刻間便轉移了重點,容若望著他的背影出神而又入神,他清淡的眼眸漸漸沉重下來,彌漫一種難以言喻的哀傷。

但是,自己終於可以替王大將軍翻案了。王大將軍,王輔臣,王伯父,還記得幼時他出入明府祥和關愛地喚自己,“小公子。”還記得提督府裏他怒極相斥:“小公子!”這樣一個雷厲風行轟轟烈烈的將軍,怎麼可能選擇自殞!。

“納蘭容若謝皇上恩典。”容若向康熙行禮謝恩,正要一步邁出乾清宮。

忽然傳來,低不可聞的一聲,“容若。”

再輕也能聽出挽留之意,是知道康熙在喚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康熙用怎樣痛惜的目光凝視自己,這份綿藏的相思令人動容,隻是容若不曾停下,不曾回頭。

一陣風急,碧茜初開也凋零,康熙的神色漸漸冷寂下來,大殿裏空無一人。仿佛,這裏從來隻有他一人。仿佛,這裏從來不曾有人相愛過。

但是,康熙沒有忘,三年前是自己以愛的名義一直傷害他,終究是辜負得深了。

清風徐徐,春雨沾憂。內閣,餘碳未燼。

容若取下金線掐絲,風毛蓬盛的鶴氅,露出他原本清俊麵容,見著張廷玉,含著一抹笑意道:“衡臣,許久不見了。”

張廷玉,字衡臣,康熙進士,現任禮部侍郎。

紫禁之城,沒有什麼能比聖旨傳的更快。張廷玉顯然已接到旨意,見到容若,亦是大喜:“容若你讓我好等啊,日盼夜盼,總算又盼到同朝為官了。”

話甫出口,頓覺有些張揚,所幸此刻內閣並無其他大臣。見著容若,雖是尋常服飾,氣度翩然,隻是清減了不少,不由問道:“身體可是大好了?”

容若接過張廷玉手中的茶,未飲,仔細端詳著好友,見他神采奕奕,想到三年來他政績卓越,屢受嘉獎,不由欣慰道:“我沒事,一切安好。”

張廷玉真心道:“那就好,那就好。三年前聽聞你大病,我脫不開身來探望你,待事務稍減了,正欲回京探望,不料皇上傷了風寒,一病也是半月,將我擢升,回到內閣協助陳廷敬大人,這又耽誤了下來。”

張廷玉見容若陷入沉思,半晌不語,卻忽然問道:“皇上病了半月?”

張廷玉一怔,此事滿朝文武皆知,容若竟不知情,愣愣片刻,才恍然道:“是我疏忽了。皇上是在你病後不久患的風寒,那時你病得沉重,想來明珠大人沒有告訴你。”

容若微微低眉,關於三年前最後的記憶,是他不顧種種忌諱,一心出宮探望自己。那時他好端端的,隻是離開時麵色蒼白,莫不是就是那一夜一病數十日,如此凶險。

容若蹙起的眉壓抑心底異常的翻湧,仰麵大口吞下茶水,才發覺方才用心聽著,茶涼了,都不自知,含在嘴裏,溫苦彌漫開來直逼心懷,容若轉眸道:“轉瞬浮生,總有些事無法預料,眼前不就是有許多始料未及?”

張廷玉聽懂他話語中的深意,隻是那份哀傷他無力深究,“你是指王輔臣。”

“我正為此事而來。”容若望向他,目光多了分魄力,問:“衡臣,此案如麵聖奏章一樣,真的沒有任何可疑?”

張廷玉一默,關上門窗,反問道:“你既然來問,我能說沒有嗎?”

容若質問道:“為何不告知皇上?”

張廷玉著眼容若的神色,他目若明鏡,恐怕心亦是如此,淺淺笑道:“看來他的案子你知道的比我還多,這三年你閉門不出,天下事卻能皆知,是不是有高人指點?”

張廷玉淺淺微笑,英俊的容顏更見剛毅,隻是話語中的那抹深究,鋒利的割破此時的氣氛。

容若語音清冷如被蓋在秋草之上的白霜:“衡臣,你說‘知天下事’,我不知該如何向你解釋。但不論你信不信,我之前確實沒打算再回朝堂。”

容若原本脾性溫和,心氣稍高,卻也絕對是才華冠京城,而今性子冷淡如斯,張廷玉心中大為不忍。

容若看向張廷玉道:“我確實收到了周培公的信,若說比你多知道些什麼,也隻是培公轉述當日與王輔臣遠征時發生的事,我知他謹慎沉穩,遇事成謀在胸,是個寧死也要轟轟烈烈戰死疆場的將軍。當年我親自勸他南下出兵,今日也決不會任他枉死。”

張廷玉深感容若的為人,是這般有情有義,亦為所動,道:“你每每提及周培公總是清冷帶過,免他再進風波,你一向不落是非之中,但沾上這一件事。。。。。。你是處處替他著想了,他可是讓你深陷宦海!”

容若不意張廷玉有此一說,微微一愕,兩人隔桌而望,木質的桌木觸手卻生了某種不安。

很快,張廷玉眸中一閃,一歎含笑,擺手道:“罷罷罷,周培公有此心思,也算是老成謀國之思。這錯綜複雜的朝局能水滴石穿查出真相來,你確實是最合適人選。”

周培公書信中常常不落痕跡的勸誡自己回朝,但是張廷玉的後半句,蘊含五味,容若看著張廷玉,微微揚眉,似笑非笑道:“三年不見,聽衡臣說話,是愈發晦澀難懂,揣測難分。”

張廷玉知曉其意,卻是深深向他,“這話原是該我來說,三年不見,容若言談才是無鋒而銳,讓人難以招架了。”

倆人同時而笑,張廷玉略一沉吟:“那就不叫你晦澀難懂了,我告訴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輔臣出任陝西提督時,前任官員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