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如夢第二部【君心若雪】第三章南山曉雪玉嶙峋(1 / 3)

時值初春,春日是京城最好的時節,清風微雨,碧空如洗,讓人覺得朗闊和幹淨。//比奇屋www.biqiwu.com快速更新//

隻是這舒爽的日子,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莫府,正堂。

“莫大人。”

衣擺一揚,莫洛自廂房來到正廳,瞟了一眼正拱手相禮的張廷玉,不覺彈了下沒有灰塵的袍子,哪有他管家口中的恭候之意,一開口官腔就出來,“老夫聽聞,陳大人經常坐在轎中批覽文書,處決事務,無片刻之暇。張大人今日不在內閣幫襯著陳大人處理事務,這官是越作越清閑了?”

陳大人指的是內閣大學士陳廷敬,亦是張廷玉老師,一向為官清正,從不參與任何黨爭,是康熙倚重大臣。

莫洛輕蔑的神情,連帶著教訓的口吻,仿佛一直壓著的不快,今天終於逮到送上門的機會。畢竟,張廷玉由五品知縣擢升從二品禮部侍郎隻用了三年。

聽到這話,容若目光一斂,隻見莫洛走近張廷玉,傲視的神情毫不遮掩。

張廷玉隻平靜道:“莫大人提醒的極是,下官正遇一事難解,又深恐有負聖恩,特意前來是想向莫大人請教。”

恭敬有禮,容若心中一笑,衡臣確實沉穩有度。

莫洛隻好瞅了眼張廷玉,“既然來了,說吧。”

張廷玉見機道:“下官自奉命調查王將軍一案,已有些時日,但線索總是時斷時續,廷玉才疏學淺,今日不得已打擾莫大人,望莫大人指點一,二。”見莫洛神色無異隻是安靜聽著,張廷玉聲音一沉,終於問到此行重點,“莫大人押送糧草見過王將軍,那時——”

“——原來是為著此事而來。”似強壓著不耐煩的聲音,莫洛眉心一動道:“同朝為官數十載,昔日在陝西我與他也算朝夕相處,沒想到他竟會這麼想不開,天大的事由皇上做主,再大的難關也能過去,怎麼就糊塗了呢?!”

他神色略有哀傷似真的觸及舊情,然而抬頭對上張廷玉未及收回的探究目光,莫洛心底驟然明亮了,張口便道:“怎麼?!張大人是懷疑本官!難不成認為是我害死了王將軍?!”

他這不分輕重地喝來,氣氛瞬間一緊,張廷玉神色也變了,還未開口,隻聽熟悉的聲音迅速從身旁傳來,“莫大人請息怒。”

容若向前一步,靠近張廷玉道:“張大人絕無此意,隻是事出突然,王將軍之死撲朔迷離,莫大人押運糧草是在京官員中最後見過王將軍的人,所以我們才不得不冒昧來府中打擾。”

容若注視莫洛,道:“案子抓得鬆就破得慢,抓得緊就破得快,不抓也就破不了。”淺笑間已拱手,沉靜道:“若言辭間有失禮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一段話緩緩下來,說不出多迅猛,可莫洛怔了又怔,卻挑不出任何紕漏來,從進前廳的那一刻起就留意著納蘭性德,知道他是明珠的兒子,平時也不怎麼留意,今日細細打量,眉眼之間那份深藏不露倒和明珠倒頗有幾分神似。

莫洛微一調整姿態,作出忽然想起什麼樣的樣子,再次看向容若道:“老夫適才隻顧著和張大人說話,忘了納蘭大人。納蘭大人可別見怪。”眼角一飛,揚聲向管家道:“既有貴客到訪,還不看茶!”

他是如此故意傲慢輕待。

看到張廷玉投來無辜的眼神,容若一笑,明白他說的查這等案,若是微末小吏,真是舉步維艱。

此時,忽聽得莫洛笑言:“既是同為皇上效力,為了破解案子,就算來我府上一百次又何妨。”莫洛麵色猶猶豫豫道:“隻是。。。。。”

“還望大人指點迷津。”張廷玉素來沉穩也被這迷案折磨不堪,放下茶俯身相問。

莫洛一笑起身道:“隻是,我聽聞三年前,還是前任大將軍周培公任帥調兵南下,那時王輔臣已經上奏稱願與朝廷彙兵南下。可周培公的大軍卻就在陝西境外不到五十裏遇伏,那陝西是誰的地盤兒?”

莫洛迅速掃了眼容若道:“那是他王輔臣盤踞十載的老窩!納蘭大人去過陝西,是見過王輔臣練兵的,他的兵馬那可是整軍嚴肅,軍規如鐵?吳三桂二萬人馬浩浩蕩蕩從陝西內直穿隴西,眼皮子底下的事,他王輔臣不知道?!”

詐聽之下,容若頓覺不妥,亦起身道:“當年吳軍確實埋伏周大將軍,此事蹊蹺詭異,難以決判是否是吳三桂設下的離間計。”

莫洛鼻翼輕哼,一揮衣袖道:“是吳三桂的離間計?還是王輔臣假意投誠,好暗渡陳倉,納蘭大人臆斷了吧!?我與他共事多年,深知他王輔臣是個膽大心細的主兒,別說吳軍兩萬人馬了,就算是隻外地來的耗子隻要踩著他陝西境內,也會被他立刻攆出去。”繼而望向容若道:“納蘭大人說此事蹊蹺,實在不假。但老夫認為早該在三年前就徹查此案,可納蘭大人回京不僅不奏請皇上一查究竟,還任由王輔臣繼續帶兵南下。大人深受國恩,可否坦誠相告,此舉是上對天地呢?還是挾私護短!”

張廷玉皺眉已久,正欲開口,卻被容若輕輕按住。隻見容若眸光一沉,望向莫洛道:“大人有此疑問,足見大人忠心事國。三年前我已將陝西所見之事,盡數奏明皇上,我有沒有包庇護短,皇上自有聖斷。此次前來是想問莫大人南下押送糧草的時和王將軍究竟說了什麼?”

莫洛一仰頭,倨傲至極道:“本官和那草莽之人向來沒什麼可說的。”

容若英挺的軒眉一揚,不退反進道:“南下戰事從來就不安穩,幾次國都告警,一場大戰延期三年,多少將士臥雪爬冰,血灑疆場,既然是同朝為臣,那莫大人見了戎邊將領就什麼也不問?!”

容若麵色沉靜如水,但眸中暗藏的驚濤,極力壓抑著惱怒之色,莫洛一望之下,知道他隱有怒氣。誰讓他是明珠的兒子,跑到自家門上,是由得他來去瀟灑,一切如願的麼,直截了當道:“皇命豈可拖延!本官自是送完了糧草就複旨還朝了。王輔臣自縊之事,是他種下惡因太多,自招苦果,與人何尤?納蘭大人若想問老夫與王將軍說過什麼,那真是要失望了。本官與王輔臣從不曾有過私交,不及明府和王輔臣交情匪淺,見了麵定是要聊上個三天三夜。”

陡然犀利的話鋒,是字字句句都衝著容若,不!應該說是衝著整個明府,莫洛含沙射影得還要將明珠拖下水!

他越說越誇張,聽得張廷玉眉間直蹙,心裏想著,連我都是這般不悅,不知容若聽著了會作何感想。不由擔憂地看向容若。

此時莫洛卻走向容若,意欲在他清俊的容顏上找到一絲半分的不悅與憤怒。容若不惱隻緩下神色靜望莫洛,目光沒有一絲退讓。

很沉穩嘛,莫洛心中冷笑,卻嫌不夠似的再補上一句,“今日莫說是你了,就是明珠來問,我一樣還是這句話,什麼也不曾說過。”

大廳氣氛驟然冷凝到底。容若正要開口,隻聽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而清冷的聲音,說道:“如果是朕要來問你!要你說清楚見著王輔臣時究竟說過些什麼呢?!”

容若循聲望去,見著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正信步朝自己走來,身上不知怎得忽然覺得一陣寒又一陣暖。(www.biqiwu.com比奇屋biqiwu的拚音)普天之下,除了他,還有誰能自稱“朕”這個字。

莫洛臉色陡然大變,慌忙俯跪在地,容若和張廷玉一怔之下亦是依禮跪道:“臣等恭請皇上聖安。”

康熙“嗯”了一聲,隻當是聽見了,並不叫起。衣衫上還沾有微蒙的水汽,像從很遠的地方趕來,極黑極亮的披風有絨澤的鶴毛,隨風微微一晃,更顯得他氣質高貴。

康熙一步跨進門檻,目光隻看向容若,朝他輕輕點一點頭。

黑色的風領,明黃滾邊,襯著康熙極英挺的麵容更加清晰,莫洛小心翼翼道:“皇上不是去西郊閱兵了?”

康熙眼角的餘光落在莫洛強自微笑的麵容,笑道:“莫洛,你對朕的行蹤很清楚嘛。”

“臣不敢。”莫洛身子一顫,俯身再不敢多言。

康熙喚了梁九功扶起容若和張廷玉,抬眼盯著莫洛道:“朕瞧你方才沒什麼不敢的。你一個領上尚書銜的大臣,官不過二品,朕的禦前侍衛沒權問你,王輔臣與同級為官,你嫌他草莽出身說話不夠玲瓏,不屑與之交談。”康熙語氣中像夏日的一場大雨打在芭蕉上,聲聲擊上心頭,向莫洛道:“明珠他官拜一品是大清的中流砥柱,你,你莫洛自覺比他,有資格麼?”

莫洛額上的汗早已涔涔而下,如今聽皇帝語氣森森,慌忙磕頭道:“皇上,臣有錯,但臣絕無冒犯之意。”

“朕原先瞧你在上書房遇事也算機敏,卻不知你這目空一切的性子,倒瞞得廷嚴實。”康熙目光陡然一變,道:“今日真是叫朕大開眼界了。”

莫洛哭訴道:“皇上恕罪,是臣言詞無狀,但納蘭大人和張大人對微臣千般揣測,定要將王將軍的死歸罪在臣身上,臣是一時衝動,口不擇言。”

歸罪?張廷玉瞥一眼莫洛瞬息萬變的臉,不覺蹙眉。明明自己和容若是恭敬有禮,連按律詢問的程序都沒用上,還被他嗬斥一通,現在皇上一來竟反成越權定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