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在謝氏那兒吃的,謝氏近來心情不佳,失寵多年的周姨娘突然複寵,南安侯一連數天都宿在她那兒,謝氏難免有怨言,絮絮念著夫妻年少情深的那些時日。
惜玉聽過後,建議道:“那娘您使些手段,把爹爹搶回來。”
謝氏搖搖頭:“你爹在風月上素來糊塗,就喜歡周氏做那些個狐媚樣子,受用的狠,我卻是做不來的。”
惜玉想了想,又道:“那不如娘也學爹,養幾個麵首,叫爹吃一次虧,說不定他就知道珍惜您了。”
謝氏嗔道:“這孩子,說什麼呢,竟開起為娘的玩笑來了。”
惜玉:……沒開玩笑啊擼。
她算整明白了,謝氏純粹是心裏不平衡,想找人嘮嘮,並不指望真的解決問題。成吧!她索性上嘴,做個安安分分的傾聽者,讓她娘盡情發泄。
隻是沒想到,聽著聽著,居然忍不住睡著了!
最後還是謝氏把她喊醒,當娘的不免懊悔,原不該跟女兒說麼多的,見天晚了,便讓她早些回去歇著。
天色果然已暗,蕊珠提了純白的六角竹骨燈籠,在前頭引路,惜玉打了個哈欠,聽蕊珠道:“縣主,嬤嬤方才派人去過學社,說姑爺不在那兒,您看,是不是要……”
嗨呀,還有這事呢。
惜玉想了想:“不必了…隨他吧。”萬一真從青樓把人挖回來,那多尷尬。
蕊珠知她有些不痛快,便不再言語,從主院出來,路邊有幾株長勢頗好的春桃,枝繁葉茂,燈籠照亮了白的芯子,粉的花瓣,像個嬌俏的小姑娘一般。
蕊珠忍不住讚道:“真好看。”
惜玉卻覺得,那一朵朵桃花仿佛在對她招手,讓她回憶起某個電影中的場景,主婦麵對出軌的丈夫,一邊拔下花瓣,一邊神經質地念叨:愛我,不愛我,愛我……
惜玉:“……”我特麼在想什麼,太可怕了。
她揉揉自己的臉,小強,你一定要清醒點!!
這時,遠處突兀傳來一陣吵嚷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原來是宋衡的院子。
裏頭燈火通明,正中間跪著個粉紅的身軀,結了雙鬟,像是阿壯。她的周圍了一大群丫鬟婆子,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鄭氏……居然也在?
連她都出山了,看來必定有事啊!
惜玉麵無表情,朝貼身秘書蕊珠伸出手,蕊珠反應極快,從兜裏掏出一大把瓜子。
吃瓜,我們是專業的。
那邊,鄭氏試圖把跪地的阿壯拉起來,阿壯這回沒聽她的,很固執地搖搖頭。
鄭氏瞪她:“倔什麼。”
那群丫鬟婆子中有個為首的,生得膀大腰圓,鼻下一顆大痣,人喚翟嬤嬤,她是宋衡的乳母,娘家與謝氏也有些親眷關係,宋衡一向尊敬她,鄭氏又不管事,時間久了,她便跟這院裏的半個大當家一樣。
此刻這位大當家瞥了阿壯一眼道:“呸!還裝呢!少夫人年輕不知事,難免心軟,我老婆子一雙眼睛還沒瞎呢,可就專治你們這群皮子癢的!勸你學聰明些,快把東西交出來!看在夫人的麵上,還能輕些發落!不然,今天必要揭了你的皮!”
這話既是對阿壯說的,也是在對鄭氏說。
鄭氏緊了緊外罩的藕荷色大氅,皺著眉道:“阿壯是伺候我的,嬤嬤逾矩了。”
翟嬤嬤聞言,冷笑一聲,像是壓根沒把鄭氏這位正室放在眼裏:“今兒大家都在場,隻求句公道話!阿壯這賤奴偷了東西,老婆子攢一輩子的棺材本,被她偷得一幹二淨!如今夫人還不許問一句?這是誰家立的規矩!老婆子定要個說法!”
鄭氏尚未答話,阿壯突然言辭激動道:“不!我…我沒有,我沒有偷東西!夫人,我…我沒有的,我真的沒有!”雙手抓住鄭氏的裙擺,好似抓著唯一的救命稻草,燈火微晃,照亮了她紅腫的側臉。
一個丫鬟道:“阿壯你這麼愛吃,每天要使多少銀錢在吃上,不是你偷的還會是誰!”
“對!”其他人紛紛應和道:“不是你還有誰!”
“就是你偷的吧!”
“阿玉都看到你在嬤嬤寢房前鬼鬼祟祟的,你還不認!”
那叫阿玉的出來道:“對,咱們這院子平日有護衛守著,外頭人輕易進不來,必然是內賊了,阿壯你還是認了吧。”
“不……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沒有偷東西!”粗眉倒撇,憨臉上的神色分外焦急:“夫人,您…您相信我,我沒有做過的。”
“賤蹄子!還敢叫夫人!”翟嬤嬤怒極,上去便是一巴掌:“姐兒們,給我狠狠打這蹄子,直到她把那錢吐出來為止!!”
眾人立刻一擁而上,隻有幾個向著鄭氏的仆婢尚在猶豫,阿壯被她們團團圍住,身上臉上脖子上瞬間多了數道傷口,衣兜裏掉出一整包黃紙封的糕餅,也被碾得粉碎,她雙手抱頭:“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們做什麼!都住手!”鄭氏急欲阻止,她還是第一次露出這般神情,奈何靈魂雖康健,架不住個破落身軀,不過喊一句,便劇烈咳嗽不止。
翟嬤嬤全不理會,一味喊道:“打!給我照死了打!!”
沸反盈天,喊打喊罵,鬧作一團。
突然間,一群護衛跑了進來,短靴氣勢洶洶地踏過地麵,他們猛得拔刀,尖利的銀光晃得所有人眼前一哆嗦,紛紛住了手。
整個院子頓時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