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還要多謝盛娘子收留之恩。”
盛氏捧著碗,熱茶燙得她指尖微顫:“家父多年沉屙,一經發作,真不知讓人怎麼辦好,多虧鍾大哥相助。”
頓了頓,又道:“小女子冒昧一問,鍾大哥可是遊方的郎中?那小玉姑娘又是……”
長眉微微一蹙,仿佛聽到了什麼不想聽的,言簡意賅道:“不是。”
“哦。”看人家似乎沒有透底的意思,盛氏也就不再問,倒是鍾衍盯著碗中茶水:“在下看盛娘子知書識禮,應當是讀過書的,不像山野婦人,卻為何流落山野?”
聽到這話,盛氏一派嫻靜的目光中終於也露出了些傷感之態,她倒是不介意將過去示人,何況眼前的青年既不像那些刻意接近之徒那般炙熱,也不像那些討債之人那般冷漠,讓她覺得是可以相信的:“鍾大哥所言極是,其實我……”
“喀哢——”
說話聲戛然而止,兩個人同時朝著聲源看去。
惜玉:淦!誰特麼把穀子殼扔到屋子裏來了!
盛娘子微微訝然,隨即笑道:“原來是小玉姑娘。”
“不好意思,我起夜,你們…繼續。”餘光瞥見鍾衍已然收回目光,側顏淡漠,惜玉隻覺心裏一刺,連忙讓自己穩住。
盛氏倒是極為熱情:“小玉你也一起來喝杯茶吧,對了,你晚間沒有吃東西,這裏有鍾大哥剛做好的糖餅。”
多像一對小夫妻聯合招呼客人的模樣。
惜玉本來要回絕,肚子卻咕嚕咕嚕叫起來,仿佛告訴她先把吃的弄到口,其餘忍忍就過去了。
好叭,大丈夫能吃能伸,她沒在虛的。
在竹桌邊最後一把空椅子上坐下,盛氏自然是保持淑女的微笑,惜玉沒有去看右邊的人,熟悉的長指卻拿了隻碗放在她麵前,正要倒茶,卻聽見她蚊子哼哼般的聲音:“不用了。”
鍾衍麵無表情地收回手,給盛氏和自己各續上一杯。
看著麵前的空碗,惜玉無意識地扣了扣手指。
盛氏雖不知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卻也覺出氣氛有些微妙,可歎她隻把兩人當成兄妹,盡力打著圓場:“我…小女繼續說罷。”
“我父曾是飽讀詩書的舉子,可惜遇人不淑,被排擠出朝堂,外放為官,到了任上多年,政績平平,又被下巡的禦史參了一本,落得個免官罷職的下場。”
歎了一息:“父親自此性情大變,意誌消沉,終日與酒賭為伍,常有人上門索債,後來父親染疾,小女沒了辦法,才與他在此相依為命。”
“原來如此。”
這麼說這妹子本來也是個小姐級別的,可歎呐,惜玉同情之餘又安下心來,這樣看來,她跟那個人應該沒什麼關係。
“對了,那你娘呢?”她問。
盛氏微微一怔:“她…過世了。”
惜玉:“……啊,對不住。”
“無礙的,要是連此都扛不住,又如何能照顧父親呢。”話雖如此說,臉上還是少見地露出了幾分失落。
盛氏五官典雅,氣質端莊,本就是個美人,加上德容性止彬彬有禮,很少做苦怒之態,多了幾分高高在上,少了幾分鮮活,因此平日裏一見,美貌要大打折扣,如今在微弱的黃光下,她細眉微蹙,眸中欲說不盡,似有千回百轉,竟然呈現出一番別樣之美來。
惜玉目不轉睛地盯著,沒注意到身邊的青年驟然垂下的長睫,鍾衍微微一笑:“美人如花隔雲端,似娘子這般妙人,日後必會苦盡甘來,娘子又何須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