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中既對其美貌的讚歎,又有對其身世的憐惜。
青年的目光紋絲不動地落在美人身上,單手托腮,像是在欣賞,盛氏被他的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再開口便帶上了幾分羞赧:“鍾大哥說笑了。”
此後二人論詩彈詞,越聊越投機,竟然十分相合,後加入的惜玉倒真成了個透明人一樣,連一句嘴都插不上。
一隻小蟲子掛在了垂落的青絲上,她伸出手,把它捏死了,無意識地用手指碾了碾,覺得自己仿佛介入熱戀情侶中的無良單身狗。
媽的,看我填飽肚子就去睡覺!
於是目光又落在那盤尚有餘溫的糖餅上,目前還沒人動過,惜玉把手放到桌子上,厚著臉皮湊近了些。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再說,她都坐在這兒了,他總不能不讓她吃吧。
打定主意,兔子爪子伸了過去,誰知,有一隻手比她更快,鍾衍笑盈盈地問道:“想吃嗎?”
——嗯,想吃。
盛氏麵上不知是驚是喜:“鍾大哥,你這是……”
他親自把糖餅放進她麵前的碟子裏:“鍾某的手藝,還請盛娘子嚐嚐。”
“……好,”
盛氏看著惜玉來不及收回的手,又看了看對麵的青年,他已在悠悠地喝著茶,並沒有要再次動手的意思。
“鍾某誠心做的吃食,娘子不願吃麼?”
“不…不是,”盛氏趕緊咬了一口:“很好吃。”
青年仿佛對她的回答很滿意,輕聲笑了笑:“那便多吃些。”
“……”
心緒尚未厘清,盛氏用眼角餘光瞥向一直低著頭的惜玉,把嘴裏那句“小玉你也一起吃”又咽了回去。
“唉咳咳咳——!”
“爹!”屋裏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她猛地站起身:“我去看看家父,失陪了!”
盛氏轉頭往屋裏跑,隻因坐久了,腳軟踏空,被人一把拉住,鍾衍道:“我跟你一道去看看。”
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二人雙雙聯袂離開。
他離開的時候,一眼也沒有看坐在位子上的那個人。
手臂處的傷隱隱作疼,還有喉嚨……也疼。
低著頭,垂落青絲遮住了半張臉,昏黃孤寂的油燈下,惜玉一直沒有動,穩住,穩住,她告訴自己,浮雲而已,都是浮雲而已。
桌上那碟糖餅靜靜地放著,仿佛對她無聲的嘲諷。
月上中天,院子裏熄了燈,唯有細微的風吹動竹葉颯颯,青年頎長的身影踱出,見竹桌上已是空空如也,眸光微微一閃,轉過身,卻在看到被人原模原樣收拾到灶台上的糖餅和茶水時,薄唇緊抿了起來。
惜玉躺在床上,閉著眼,翻來覆去,大概是沒吃東西的原因,她亂做夢,夢到很多人和事,有小時候隻見過幾次麵的媽媽,再後來,那張臉變成了現在的母親謝氏,謝氏在淩亂的兵器聲中,大喊著:“我兒,快跑!”轉身替她攔住了一個持刀的官兵,鮮血濺滿了侯府的每一個角落。
眼角墜下一串淚珠,少女墜入了夢魘,一再重複那種失去。
月光從半開的窗戶進來,落在年輕嬌俏的臉上,微涼的肌膚倏忽感到一陣暖,好似有什麼正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