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從蜜色的額上逐漸滲出來。
惜玉抬起頭,前路長街無盡,楊柳垂蔭,再不見方才刀光劍影,她一言不發,把甄南仁扶起來。
“……抱歉。”對方氣息有些不穩。
“不用道歉。”惜玉笑了笑:“你很努力了,謝謝你保護我。”
“……”
“那,你夫君……”
“他,應該沒事的。”
好歹有男主光環在身,鍾衍自己也會想法子,性命應該無虞。
很多時候,人總是不能兩全,不得不擇其一。
甄南仁看了看身邊的少女,隻覺得心中有什麼突然脹滿,良久,點了點頭。
……
今日稍晚時,山間下了一場小小的雨。
柳絲飛絮,綠茵一時新,雲霧覆蓋著山頭,繚繞氤氳。
他雙手被縛,牢牢地綁在樹上,頭發和衣衫被雨打濕,灰青愈深,仿若累累青苔爬滿了衣角,長睫上猶有未幹的水珠,似初生朝露。
唯有一雙如玉眸子微光隱隱,似乎望著遠方,然而眼神又無聚焦,讓人恍然覺得他隻是在發呆。
耳畔突然傳來一點聲音:“侯爺說過兩個時辰把人放了,你看咱們是不是……”
兩個時辰啊……
這麼快的麼。
有人解開了他的繩索:“回去吧。”
青年的眸子微微動了一下,卻沒回應,亦未挪動腳步。
“啐,怪人!”
“別管他了,咱們走!”
深林寂寂,沒有一點多餘的聲音。
這座山就在郊外,離城並不遠,甚至頂上還建了一座道觀,香火不絕。
從侯府出發,若騎馬,不到半刻鍾,若駕車,不到半個時辰,若走路,此時早也該到了。
他原以為到了如今,自己早已無可失去,無可絕望。
慢慢地等,希冀地盼,最終,什麼也沒有。
鍾衍緩緩地露出了一絲笑容,眼眸中滿是對自己的譏嘲。
歸根到底,是不信吧。
所以才做此愚蠢的試探。
他和她之間的聯結原本就這樣薄弱,自從回府後,她就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願施舍給他了。
是啊,她身邊有這麼多的人。
朋友,家人,甚至蕊珠和餘嬤嬤那樣的奴婢,都對她疼愛有加。
他就像從幽暗深淵裏妄圖接近她的惡心的怪物。
……早知道,當初還不如殺了她。
在她親吻他的時候殺了她,這樣她就永遠是自己的了。
永遠都會愛他,永遠不會放棄他。
鍾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一點點地回想掌下那脆弱無比脈搏的和生命。
“這個世上,總有人真心希望你活著。”
騙子。
得知了他一直隱瞞的出生。
她也覺得惡心了嗎。
想離開他嗎。
果然,人是最不值得信任的東西。
即使是她……
也一樣。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不走?”
突然有另一個聲音問他。
知道她不會來了,你為什麼還不走?
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
你還在……等什麼?
是啊。
他抬起眼,看到不遠處靜靜生長著的大椿,小溪從山澗流過,鳥聲啾啾,花木繁蔭。
山的不遠處還是山。
青年修長的身影仿佛定格了一樣,站立良久。
突然,耳邊傳來一點不甚真實的聲音。
幾個男人的聲音。
他微微皺起了眉。
透過層層密林遮掩,有四五個帶刀的凶惡男人,一個人嚷道:“大哥,都找過了!沒見那小娘們!”
“混蛋!那可是極品貨色!再他娘的給老子去找!”被叫做“大哥”的是個臉帶刀疤的男人。
“是!”
另外還有個麵容猥瑣的男人,喊了一聲:“大哥!”
刀疤臉看了他一眼,突然嘻嘻笑道:“老三,那寡婦呢?”
“娘的!提起這個我就來氣!”老三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就是玩玩嘛!一個臭婊子!呸!她養的那個小雜種還敢咬老子!老子直接把人踢下山了!那婊子也跟著跳下去了!八成骨頭連都沒了吧!哈哈哈哈哈!。”
其餘人跟著爆發出了笑聲,回蕩在山頂,被風一陣接一陣地送進耳膜。
令人作嘔。
青年站在樹叢後,拇指微微摩挲著食指,一下又一下,眼角微紅,唇邊突然露出一抹異常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