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烈梵仰頭飲盡杯中酒,才緩緩沉聲開口詢道:“發生何事?夜姬為何渾身盡濕?”
他語氣平靜一如山嶽,公式化的客套中又若有一點漫不經心,就像一堵棉花牆般,任何攻式撞上去便被化做泥牛入海。
軒轅長歌剛才豪情萬丈的底氣便在他這短短幾個字中,突然便悄沒了影兒;張張嘴,竟不知如何接話下去。
“如今國無夭傷,歲無荒年,隨隨便便洗個澡也能有意外收獲,”亦自逍一貫不正經的聲音施施然傳來,“足見豐年稔歲,萬靈豐茂……阿嚏!恭喜恭喜……”
男子全身濕透、風鬟雨鬢,衣擺上掛著幾片水草,比軒轅長歌還要狼狽。
集體受難的氣氛就是爽啊,軒轅長歌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不意卻收到尉遲戰一抹看好戲的眼光。
擺擺手將幾名欲帶他去更衣的侍兒遣開,亦自逍大刺刺坐回席間。
“世子說得極是,”元盡歡欠身,笑得雍容,“夜姬性子嬌憨,見水難免小兒心性,四下無人時傍柳隨花的玩玩也是情理中事,”言畢轉頭麵向軒轅長歌,柔得快滴出水來,“隻是初夏夜寒,莫要隻顧玩水不顧惜身子。”
“太子說得是,玩水隻是快意一時,顧此失彼便不好了。”風烈梵不經意地笑笑,擎盞與眾人遙遙互敬。
軒轅長歌含恨九泉地縮首席間,訕笑著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風風雨雨,真是亂人心田。”亦自逍做西子捧心狀順著絲簧之聲即興哼了一曲小調,微笑皺眉瞄向軒轅長歌,那種即痛苦又淫蕩的表情嚴重違反了美學,話說,有誰見過一個男人皺著眉頭媚笑的?
軒轅長歌雙眼發直、表情石化,腮幫子卻在一鼓一收,一口酒努力咽了N口仍是被其會厭軟骨拒之門外,在眾人狐疑的眼光中,“撲哧---”一口愣是沒忍住,華麗麗地便噴了自己一身。
二度濕身,於是該散的散,該走的走,眨眼間便地了場光。
回程的馬車之上,軒轅長歌伸指撩簾看著外麵裏三層外三層突然多出來的侍衛,聽著整齊劃一的沉沉腳步聲,輕聲道:“看來確實有人想要殺我。”
“正常,”元盡歡無視她的一記陰惻眼風,雙手虛握在懷中,閑閑往後一靠,“你身懷絕世至寶霧原令,若是沒個動靜才不正常。”
“錯了,應該說是你,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軒轅長歌恍然大悟,“不過我還是很好奇這消息是怎麼走漏出去的,貌似我身邊所接觸的人,除了哥兒幾個就沒別人了。”
“言下之意,你在懷疑是我拿了你的東西後,再故意放出的消息?”
“憑我對閣下的了解,這也不無可能。”
“真相沒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值得懷疑,”他點點頭,聲音更輕:“這很好。”
淡而斑駁的光影偶爾快速自他麵上掠過,烏發千絲掩映住他的眉眼,依稀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寥,軒轅長歌心中沒來由的一軟,咬唇閉口不言。
無論她如何絞盡腦汁、努力拚湊,也無法將眼前這個雍容中不經意透著淡淡落寞的男子與一個反複無常的窺牖者形象重疊……然而心中不得不警惕,他如海般的深沉。
“今晚之人,隻是幾隻來摸虛實的小蝦小蟹,”他突然開口,眼簾似閉未閉,“正主兒還未至。”
所以,你把我推到前?
軒轅長歌瞪著他,突然打了個響指,“那我就把動靜搞到最大,等人找上門!”
眼神一陰。
“聰明。”他笑出聲,伸手一點她的鼻尖,“記住,不是‘我’,是‘我們’。”
“過獎。”她摸摸鼻子,上麵依稀還有他指尖的溫度,附和道,“我忘了,我們是同盟。”
和都大街之上,人聲喧囂鼎沸,市兒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軒轅長歌一身男裝背街而坐,正捧著碗粉條吸溜得很哈皮。
背上突然有人一拍。
軒轅長歌回頭一看,一根粉條吊在了下巴,良久再一點一點艱難地吸回到嘴裏。
風翬塵。
“你好像不太願意看到我?”風翬塵笑眯眯地坐在她對麵,以手托腮吹了個口哨,“掌櫃的,來碗粉條。”
言畢朝她眨眨眼,那架式,不用說,今天賴定了她。
軒轅長歌訕笑著將湯喝得稀裏嘩啦,一邊含混不清道:“哪裏哪裏,公主莫多心。”
將頭埋在碗裏做投入狀,心中卻想著那晚風翬塵看元盡歡的眼神,軒轅長歌突然便覺得如坐針氈。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她滴溜溜在指尖旋著一付筷子,壓低聲音道:“還有,我是偷溜出來的。”
“啊?了……解!”軒轅長歌放下碗,丟下幾枚碎銀,如被火燎地快速起身:“那啥……您慢用……”
“你去哪裏?”
“隨……便逛逛。”剛一說完,軒轅長歌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有這麼無邪的謊言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