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瀚玄曆十一年,六月初八。
是夜,皇城和都的上空,離奇地出現了黑虹貫月這一罕見星象。
黑虹貫月,兵刃之凶,慧星襲月,刺王也。
此時萬丈穹廬如錦,滿天星河光影搖曳。
東南天幕一顆不起眼的小星,緩緩往南跳移了三格,突綻耀目紅光,曆久不息。
牢內。
“血煞星現,天下將亂,”蓬頭垢麵的老人,用他混沌空蒙的雙眼,費力地凝視鬥窗外那顆綻放璀燦星芒的帝女星,良久長聲一歎,“花弄影,當年你不惜殺我……如今,這顆血星終被你帶入了命軌。”
牢外。
月華如水,風飄素袖,泛著幽光的青石地麵上,一抹修長傲岸的人影淡淡轉身,那袖袍微拂間風華盡瀉,一時連身周的花草都仿佛有了寂寞。
青灰衣袍下,修長如竹的手指,拈著懷中泛黃羊皮卷的邊緣,夜風撕碎了他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或許你的姓氏,應是霧原。”
彈丸般的黑影幾個起落,至那人影前一躬身,“主子要屬下盯的人,此刻果然全數趕來這皇宮之中。”
那抹淡影微側了頭,烏發千絲輕揚起飄逸弧度,他微笑著歎息:“女人,你這次吸引來的人可真不少。”
言畢優雅旋身,邊走邊道:“走吧,既然該來的都來齊了,今夜晟瀚皇宮,一定熱鬧精彩。”
屐聲寂寂,由遠而近。
木屐男子姿態風流,從頭至腳一襲青灰薄蓬,寬大的雙袍隨著韻律奇特的步子左右悠悠擺蕩,風姿攝人。
密牢門口的守兵正欲喝問,空氣中卻突然飄來淡淡黃煙。
那煙順著風向飄得極快,猶如自己長了眼睛一般,一絲不落地盡數入了他們的鼻孔,他們的瞳孔突然呈現出一片迷茫,緊握兵刃的虎口不由緩緩鬆開。
青灰寬袍的男子走近,垂眸、淡笑。
將手中散發黃煙的火漆小盒一合,男子聲音低沉眩惑:“還不開門?”
密牢大門軋軋升起,而站在門口的守兵兩眼發直、麵無表情,仿佛眼裏根本未曾看到任何人。
男子微笑著轉身離去,青黑光影中,隱現雪襪木屐。
他轉身行至曲徑深處,突然側首垂眸,修長的食指撫在頜下流泉處,唇邊勾出一朵優曇笑意,幽幽一歎,“自從認識你,我可是趟了不少渾水。”
言畢靜靜融入黑暗之中。
東方隆隆鐵蹄聲已經響起。
不久後,甬道口左側隨即閃出一條躡手躡腳的窈窕身影。
纖細身影縮著腦袋,好像愣了愣,突然捏著鼻子學了兩聲貓叫。
門口守衛竟無一人有所動容。
她撓撓頭,又彎腰脫下一隻鞋子,單臂一展,極盡小心的往前方試探一扔。
“啪---”
夜色靜謐,夏蟲輕吟。
她偏頭想想,肝兒顫地以肘護頭,貼著牆根小心翼翼地橫竄幾步,狐疑的用腳蹭了蹭離自己最近的守兵,伸指一戳,倒之。
連戳幾個,皆是如此。
怪哉,難道是集體中邪?
思及此,某人連忙首下尻高的對著地上那一片橫七豎八雙眼圓睜的守兵連做幾個大揖,口中念念有詞,三兩下便竄得不見了人影。
花叢後的男子遙遙將她這一番舉動盡收眼底,眼底忍不住浮上濃濃笑意。
他回頭向東方一望,雙眸華光於黑暗中一閃即逝,然後便緩步行向密牢甬道。
身後立即有人沉默的將地上守兵盡數扶起,倚牆站好,又訓練有素地隱入黑暗中。
黑暗的密牢內,突然有屐聲響起。
身姿眩惑的男子不緊不慢地行來,至其中角落一隅的柵欄前站定:“人生南北如歧路,世事悠悠等風絮,十年之期至,我已如約前來接你,無涯師兄。”
“您一向守時,”蓬發老人靜靜盤坐於地,“鳴凰太子。”
聞言他微微欠身,算是回禮。
而牢中人動也不動,仿佛已經入定。
元盡歡看著他的背影,眼簾略略一垂,一時間身周的空氣突然便安靜了。
良久他突然道:“你好像很不想走?”
地上之人隻安靜地凝目蒼穹。
良久,他才淺淺一歎:“天道悠長,人道短矣,異途同歸,無分早晚,萬般浮華皆帶不去,十年麵壁行持,還是一身業因相隨,”隨即起身移步鬥窗之下,“我心無所求,走或不走,已不重要。”
雖是一身肮髒不堪麵目難辯的褸衣,起步移足間卻風儀難掩。
“將你藏在這晟瀚密牢內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光是過師父那一關我便不容易,”元歡淡淡伸指一拂,將青灰外袍脫於身後地上,露出一身月白長衫,“大師兄可不要負了我一番苦心。”
牢中人側身望著他腳邊外袍,眸中似有淡淡歎息飄過,良久才道,“你的確煞費苦心。”
“師兄知道便好。”元盡歡溫和一笑,亮明來意,“你死遁,受罪的可是我,你當年所查霧原教之事,沒留下一點頭緒,我卻要接手這爛攤子;還有,師父手中那本《天象奇書》殘缺的那幾頁,可是一直在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