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下刀槍如林,密匝匝的鐵騎連營列陣。
風雲動不遺餘力地鼓聒著一幹人等,說得聲淚俱下:“昊天不吊,上玄降禍,我等月餘無法見父皇之麵,為人子者不能榻前進菽水之奉……隻疑我晟瀚皇帝應是被包藏禍心之賊人軟禁於行宮,賊人奸惡日甚,吾恐其已行篡逆之事……此番見危致命,我等興兵勤王,還社稷以寧,雖萬死猶不辭……”
晟瀚老皇多日不臨朝,無疑予他最好的借口。
風雲動狹長的鷹眼下方,一道猙獰的刀疤映著火光突突跳動,似野獸興奮的獠牙。
東宮之位老皇一直猶豫不決,風雲動的生母敏淑貴妃傳出消息,老皇從前日起已滴水不盡,眼看已入彌留!
太子暴薨後,皇後被架空,朝政便由風烈梵逐漸一手把持,皇後膝下二子嘯王、傲王皆上不了台麵,諸皇子中能與其抗庭的隻下風雲動一黨。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皇後暗中仍有餘威,朝中派係在九子烈王與四子雲王之間早成拉鋸,以至東宮之位久懸未決。
老天爺卻是個愛湊熱鬧的。
昨日辰時,風烈梵的生母華皇貴妃突然把住了乾清宮,連隻耗子也不能隨意出入,
風聞此驚變後,風雲動連夜召集慕僚,兵分三路,一路由風雲動親自出馬,鼓動了手握十五萬軍的嘯王,風冥嘯。
當年太子之死坊間流言直指風烈梵,風雲動又以此為突破口,拉住霧煞煞的傲王痛切陳要。
一路賄以重金,拉攏了當年的太子一黨,正巧那一砣因為烈王黨的明暗打壓,及烈王大改吏治而斷了不少財路,心中早就窩了一肚子鳥氣,加上傲王的從事,立刻一拍即合。
按說風冥傲兵力最少,但身份可不小,他與已薨太子一母同胞,風雲動與其說拉他加入不如說是看上了他背後的皇後勢力,若是換是平常人,絕沒那好事被輕易拉下水,為何如此輕易被風雲動煽動,在此略提原因。
俗話說文齊福不齊,想當年傲王風冥傲也是朵挺有才氣挺冒泡兒的香餑餑,卻在八歲時溺了水,估計是被太監撈上來一番人工呼吸失了純情初吻後,打擊太大以至變得有點癡愚,每日混吃等死的結果就是空餘一身蠻力,而五國中無人不知其愚莽,此人還有一個赫赫有名的綽號:蛤蟆王爺。
野史中曾有提及:傲王於室外出見大蟾蜍,隔日謂其父曰:“吾昨日得遇一馬,略與相同,但蹄不如累曲爾。”遂從身後拿出,置於地,揚鞭欲騎。
風皇知其子愚鈍,乍見此情景仍哭笑不得,草草敷衍曰:“此馬好跳,不堪禦也。”
言畢拂爪跺地離去。
此事卻被好事宮人傳開,不脛而走,蛤蟆王爺的美譽就此塵埃落定。
話分兩頭。
城下火把熊熊,如火如荼,似悄然膨脹的野心。
寧為刀俎,不為魚肉。
風雲動一番動員後,滿城兒郎盡帶黃金甲,整齊舉戟三呼:“萬死不辭!”
“兒郎們!”風雲動錚然拔劍,平穩直指前方萬重宮闕的青灰剪影,“建功立業盡在今晚一舉,隨我-----”
他落力一夾馬肚,棗紅戰馬揚蹄嘶鳴,他沉劍一指前方九重宮闕:“勤王!”
此時剛自萬壽山林苑後奔出的軒轅長歌,正為這迷宮般的路徑而昏頭昏腦間,就這樣卒不及防的見證了一場宮變。
史記:晟瀚玄曆十一年,六月初八夜,雲王糾嘯王、傲王貳於己,各興兵六十萬,以勤王之名,以謀位。
蒼穹之下,滿城刀戟如林,耳際隻聞鐵騎奔湧。
軒轅長歌提氣狂奔,眨眼將身後數個彈丸黑影利落撇下。
蕭重捂著累得快要炸裂的肺,悲催望天:主子,屬下能力有限,怕是要負命了!
一抹老淚:您這朵花俺是護不了!禍害千年在,這一身武功怕是沒人能傷得了啊啊啊……
此時風冥嘯、風鳴傲已奪東、南二門。
而這關鍵時候,風烈梵卻離奇的不見了人影。
馬啼隆隆,人潮如水,已朝西門掩殺過來。
前方是正慌不擇路關閉沉重宮門的西門禁軍,一身囚衣的軒轅長歌在空無一人的宮階上,雙眼發直。
喊殺震天,一枚利箭“鐙”一聲沒入地下,驚得她腳下五指呈鴨蹼狀盡數分開!
那枚好死不死的長箭正貼在她的尾趾與二指哥的中間!
沒地半截的箭身猶在震顫,軒轅長歌一抹冷汗,迅速回神。
快閃!
箭林如雨,蔽頭蔽臉猶如飛蝗,瞬間將濃黑夜空壓至人的頭頂。
她連滾帶爬的破窗躍入身後宮室,剛落地,屁股上驀地一疼。
反手一摸,濕稠一片。
屁股被飛矢擦了一道口子,伸手一摸竟是一把鮮血!
此時她也不捂屁股蛋子了,慌慌張張地就地一滾,直撲最安全的牆根,卻不料伸手便摸到了一隻靴子。
靴尖一勾,猶如踢鍵子般將某人給挑進了懷中。
而方才她所趴的地方,“篤篤篤”三聲後,是一排齊刷刷的黑白箭翎。
好險!
“顫巍巍,飄飄然,好一對粉個囊囊的玉蒲團,真把哥哥我看得意馬心猿……”
放眼天下,此時此刻有心唱歌的恐怕隻有亦自逍這朵奇芭。
不過,他此時歌詠的對象好像是那誰的……屁股。
軒轅長歌在某人懷中一抬臻首:“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心中由衷為自己這種生死關頭不顧走光投懷送抱的舉動唏噓不已。
亦自逍仰首一笑,將頭在後麵的牆壁上輕輕叩了兩叩,閉眼媚笑道:“我認為你起碼應該先開口謝謝我的救命之恩。”
“你看我屁股,我讓你抱抱,扯平了。”軒轅長歌緊縮在他懷裏,臉不變色心不跳,血壓甚至還略有下降。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挺公平的。”亦自逍挑挑眉,低下頭來附和。
狹長的桃花眼微微輕顫,他不覺收緊了雙臂。
“外麵咋回事?”軒轅長歌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一邊暗自用手在屁股後丈量褲子上那條缺口的長度。
幾乎全開啊!
亦自逍招牌式微笑皺眉的淫蕩表情,良久才施施然道:“這還沒看出來?雲王反了。”
“那你在這裏做毛?”言畢不自在的扯了扯褲子。
“找你。”他立刻做好奇狀偏頭欲看。
“找我做毛?”軒轅長歌嘴裏問話,一手卻抬起,那豎如剪刀的二指,表明隨時欲插狼眼。
“救你。”他眼疾手快地將手掌包住她的手指,突然湊到唇邊一啄。
“老娘已經出來了,輪到你來救!”她不領情的表示鄙視,沒注意到他出奇不意的竟一口咬住她的唇,含糊不清地逸出一聲歎息:“好像……此刻能救你的隻有我……”
軒轅長歌飆悍反咬。
亦自逍一身沸騰的狼血就此回流。
“你是怎麼摸進來的?”軒轅長歌心裏得以平衡後,突然開口問到一個關鍵問題。
晟瀚皇宮建築極為複雜,上次宮宴時她已有領教,也幸好那次行動慘遭滑鐵盧,否則定被困成死狗一隻。
“今夜宮中所有活口,必然一個不會留下,”他像蛇般‘噝噝’吸氣,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隻伸舌將唇邊血跡舔去,露出滋味不錯的表情。
軒轅長歌靜默不作聲,王室傾軋,成事者為堵悠悠眾口,粉墨於史冊,知道內情的宮人必然會悉數遭屠,這一點也不奇怪。
換言之,今夜在宮中之人,包括她自己,也是閻王冊上的名字,隻待那圈兒一勾完,就等著去下麵報道了。
亦自逍腫著唇,充分發揮危言聳聽的三寸爛蓮花:“我來之時,整個外城已被圍了三層,若我猜得沒錯,此時外城各要害處皆已被重兵把守。”
“所以此刻他們才肆無忌憚地進攻皇宮。”軒轅長歌歎氣:背啊……
“我家拙荊好聰明。”他肅然起敬。
“誰家愚夫好無恥。”某人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