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氓》吹畢。
月下,媚顏如霜。
指間,浮生如斯。
滿目煙雲,皆化浮生孽海,看得見的,看不真,看得真的,看不透。
往事如風,一闕洞蕭,半生情。
那個人,是他的主。
而他,隻是她的仆。
以世子之尊,甘心為仆。
可她,卻已經不再認得他。
氓兮氓兮,今我來歸,你掩了絕世的容光,與我,卻仍是擦身錯過。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不意這一生裏,你還有重拾笑顏的一天,盡管,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我。
時光如鏡,波平浪靜的水麵,是誰投下了一顆石子,那覃紋便懨懨地皺了眉。
那一年他十三歲,伏蒼皇帝賜下了屬於他的封地。
那一片豐茂的土地賜下,震動了朝野。
他並非皇子。
可是他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於他是恥辱的象征。
坊間那些竊竊的流言蜚語於這一天被坐實。
他的母親,天下第一大莊冷月山莊的莊主冷月吟,於這一天,誕下一名男嬰。
男嬰的父親,不是他的父王亦衝,而是伏蒼帝國的皇帝亦勳。
他的母親,亦從未被父王正式迎娶進門。
不是不能,而是母親不屑。
因為他的父王府中,已經有了五房姬妾。
他知道母親誕下其他男子的骨血已是即驚且恨,更何況這個嬰兒的生父還是他父王的親弟,他的叔父,伏蒼帝國的皇帝,亦勳。
他一人拔足狂奔,要前往莊內質問母親,希望聽到她親口告訴他這不是真的;亦就在那一天,他發現了母親的一個大秘密。
母親並非外人看來那般風光跋扈,她正瑟瑟的跪在一個身量不足成人的小女孩麵前,神態恭敬,口稱‘婢子’。
那確實是一名女孩,他無法窺得其模樣,她一身密實鶴氅。
女孩身旁一名嬤嬤模樣的女人交予了母親一封信,展箋完畢,母親渾身如篩糠,竟抖個不停。
他改了主意,意先探個究竟,便悄悄隱匿在莊中。
他自小習得最好的便是龜息。
幾天暗藏潛匿下來,他方才知道,冷月山莊富可敵國,卻是隸屬傳聞中的霧原神教,山莊機關重重,自五歲起便不在莊中長大的他不知道那些秘密所在。
摸清了侍衛換班的時間,暗語,他已是成人的身量,若要混進去,亦不難。
隻身穿過冗長的地下暗道,他已探實,那個神秘人就住在莊中地宮。
青石暗潮,水滴潺潺。
長長來路,命有玄機。
命運果然給他安排了那一次悲苦無望的初見。
一貫行事乖張,悖離常軌的伏蒼世子緩緩蹲下身去,望著血池中那名少女的絕世容光,皺了皺眉,不自然地問,“你是何人?”
她抬眸靜靜凝視他,那樣的眼神他從未見過。
八、九歲的小女孩,見他闖入卻沒有任何驚慌,那一對清中帶煞的眉,飛揚跳脫,若魈若妖,華彩瀲灩至不可逼視。
他又問了一次,這次少女輕啟朱唇,卻重複了他該問的問題,“你是何人?”
她的聲音很清冷,還是孩童,而那模樣,似她才是主人,而他卻是個擅闖的宵小。
女孩卻又道,“冷月吟今天送來給本座習殺術的人牲很奇怪。”
她的聲調沒有任何起伏。
他一怔,這個女孩居然直喚他母親的名諱,並口口聲聲的‘本座’,讓他記起了來此的目地。她又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人牲都不怕死,可是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在,瞪本尊。”她意興闌珊地伸指一拂水麵,“明天再來死吧。”
小小年紀,以人為牲,原來這女孩竟是個狠戾毒辣之輩!
可他覺得很好笑,一個小丫頭,居然讓他-----明、天、再、死!
然而他很快便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他還未看清她的動作,已有一股罡風將他拂了足足五丈許遠,摔得頭破血流。
她看也不看他,語氣平靜,“出去。”
他自恃自己武功底子不弱,撲上前來便要與她再戰,眼神卻陡地一僵。
她正在大口大口的咽著自己嘴裏的血塊,陰狠輕笑,“就憑你?”
那樣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亦冷笑,一言不發再撲上前來。
她卻懨懨對他道,“夠了,日日都是殺人……就一天不死人難道不行麼?”
他終於忍不住跨上前問出心中疑問,“你為何要日日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