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東京的天空之下。
有人打著令人快樂的排球,有人入夜了,關燈了,深夜裏還在報社裏做著打工仔應分以外,為了一己之私的工作。
漆黑的辦公室裏,隻有電腦屏幕亮著幽幽的藍光,倒映著一個中年男子眼帶血絲異常執著的臉孔。
按進去近日搜集許久的新聞記載和往日舊聞,當時轟動一時,社會上各界人士討論得沸沸揚揚的七歲女孩拐帶案——事到如今,經過了時間的洗禮,再熱心的人或許早也淡忘。
有誰會記得當初的罪人,犯人,受害者,作惡者,內情,以及真相呢?
那個被拐帶的七歲小女孩如果還未因何種意外或者疾病死去的話,恐怕現在已經長大成少女的模樣,還在念書的年紀,她一個孤兒,生活貧困潦倒嗎?身心有因為那時受的傷害引致不可逆轉的創傷嗎?
有誰,還會去關心她過的好不好嗎?
而那個在法庭上被判為作惡的“母親”,為了拯救一個被殘酷家庭扼殺,被親生母親家暴的小女孩,不惜一切代價背上罵名和犯罪之名,最終迎來了身敗名裂,連累家人的結局。當初她是抱著什麼心態?她是如何一路上帶著“女兒”逃亡?
為了一個在法庭上被判不允許再見,到如今仿佛不再相幹,不再相識,不再了解的陌生少女,她那時衝動之下的善心,是否在如今也會感到後悔呢?
藤吉雙目鍥而不舍,聚精會神地一目十行。
那時為了一個大新聞,一直在背後威脅和糾纏著“母女”二人的藤吉可以說是對這些往事最為一清二楚的——旁觀者。
他袖手旁觀,一路記錄,甚至推波助瀾,以為他可以成為最後的贏家,至少動人心扉的真相可以為她們贏得喝彩,而他,順便籍此賺得盆滿缽盈名成利就。所以,這些的種種背後,感動,心酸,無奈,奇跡……他呀,全部都知道。
然而令他這種無恥之人也沒想到的事情是,最後關頭可以爆料的時候,功虧一簣。
……因緣際會之下他放棄了大新聞所帶來的利益,當了一把爛好人,沒有再做更過分的事。當然也於事無補啦,哈,這世上聞風而動的無良的記者不止他一個,所以他也想笑自己傻。某些大團圓結局的美好願景在現實麵前根本不堪一擊,就像是英雄一樣的人其實是犯罪者,明明救了人卻得坐牢,義正辭嚴的道理到頭來都黑白顛倒。最終受害人還是陷進了輿論的漩渦,他那時身陷囹圄抽不得空去了解,卻也知道那一段風高浪急的時間不論誰也難得安寧。他也好,她們也好,又一次為了逃避生活的禍事而處處躲藏,亦因此某人速速轉學,所有消息被封鎖,害得他現在找人也難。
哦,他可不是什麼憤世嫉俗看不平黑暗的愣頭青。
隻是,有時候藤吉隻要一想起就會想發笑,會戲謔的為這些人間罪惡感到一種末日狂歡意味的興致蠱然。
一個爛人看著社會,當然越亂越好。
所以呀。
“道木憐南,你會在哪呢?”
“等著,很快,再給多一點時間,我就要找到你了。”
充滿執念的聲音叨叨絮絮地響起。
藤吉認為,往日的破事是時候應該再一次被翻出來了。
他記者的鼻子循著各種消息,嗅到了他最拿手的氣味。
……
此時憐南還未可知在東京另一角暗自謀算的人和事。
隻是遇見舊人,無可避免地,一些舊事還是會被提起。
自從見到木兔,憐南白天打著排球沒有空胡思亂想想入非非,但到晚上,她的腦海就不斷翻滾出來許多過去,高興的片段也好,傷心的片段也罷,有的是和光太郎醬一起,但更多的是,和那個人。
媽媽。
你在哪裏呢?
你現在過的怎麼樣?
我來到東京了,你說我們會不會擦肩而過,或者,再別重逢?
媽媽……
一些想法像泉水一樣不斷上湧,隨之而來,卻竟然是不安的預感。
憐南曾經害怕木兔突然問起她的失蹤,她現在的生活,以及現在的家人。
都一樣是過往的人,他和她對憐南而言,太過相連。
如果被問起,她會心虛吧……擅自展開了新的生活,如果不是木兔的出現,她的人生在那個時間段仿佛沒有接上軌的火車,現在和過去,一節被斷開,然後落後。她惶恐的看著與自己漸漸遠離的人們,伸手也無法捉住。
但真的提起的時候,原來這些恐懼都微不足道,因為,因為太過久遠的時間,沒能有人和她一起說起,一起回憶這些過去了。
明明不應該是禁忌……卻讓她搞成一團糟。
她才發現她有多麼想要和對的人傾吐那些思念。
於是當木兔遲鈍的想起來要問憐南更多他錯失了她的部分時,憐南壓下了心裏奇怪的不安,發自內心的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