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但是他們自己卻渾然不覺。
“……紀姑娘,我想過你會拒絕,但是沒有想到來得如此幹脆。”
殷梨亭苦笑了一聲,頗為自嘲。
“情之一字,最是難料,又豈是你我這個年紀可以懂得的?”
紀曉芙這是有感而發,也是不希望殷梨亭因為自己太過傷感。
殷梨亭倒是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說,一時沉思,複又微笑,“你明明和我同樣的年紀,怎麼說出來的話這麼像少林寺那些僧人說出來的話?跟個老太婆似的!”
她暗驚一場,的確,自己什麼時候又不小心說出了這種話?
紀曉芙搖頭,“這話,不是我說的。是聽師父說的。殷六俠儀表堂堂,想必六派之中必有無數女子屬意,曉芙平庸,自認難以相配,還望殷六俠諒解。”
話是說得好聽,誰不知道這是一種推脫,可是他卻一點不可反駁。
隻好苦笑,“殷梨亭自知是自己淺薄,此番與姑娘帶來了如此多的麻煩,心中愧疚,來日必當償還。”
這是他的諾言,一個男人的諾言。
他方才確認了自己的感情,一轉眼卻得知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這種落差自然是可悲的。
“殷六俠言重了。”
紀曉芙又是一笑,眼見他有些失魂落魄,暗歎一聲,抿了抿唇,說道:“殷六俠,曉芙有一言,願殷六俠相聽。”
“請言。”
殷梨亭自然答應。
紀曉芙手指這濤濤竹林,問道:“今日天朗氣清,此竹何如?”
“俊秀挺拔,傲骨錚錚。”
殷梨亭摸不清她想說什麼,隻好照實而說。
紀曉芙臉上有淺淺笑意,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她整個人身上透出一股寧靜的味道。
“那麼昔時風狂雨驟,它又何如?”
“迎立風雨,不曾低頭……”
殷梨亭似有所感,緩緩念出這句話。
紀曉芙聽得他的回答,卻與自己當年回答苦彌大師的那些略有不同,卻相差無幾。
那個慈祥的老僧的容顏再次浮現在腦海之中,“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寵辱之境,不染寸心。人有本心,外物難改。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她隻能夠說到這裏,他若是明白就明白了,不明白她說再多也隻是罔然。
“……本心……”
殷梨亭喃喃,目光之中充滿了迷茫,似是苦苦思索。
紀曉芙見狀不再多言,竟然轉身就往自己的竹軒走去,她不是善人,如今對於殷梨亭自認為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所以沒有必要多言了,他們都懂得。
殷梨亭舉目四望,滿山的翠竹迎風而動,清晨第一縷陽光卻穿透近秋的薄霧落入竹林之中,他卻突然了悟,轉眼看向那不高的小樓,像是看見了裏麵的那個女子,不覺之中,幾許笑意就浮上臉頰。
紀曉芙……
這樣一個獨特的女子,總是有一層濃霧,圍繞在她身周,讓人看不清她的真麵目。
一個……
高深莫測的女子,驚才絕豔!
隻可惜……
卻是無緣。
殷梨亭仰頭望天,晴空正好。
他邁步離去,腳踏在一層薄薄的落葉,背影修長挺拔,竟然和他身邊的這些翠竹有異曲同工之妙……
翩翩君子,溫潤如玉,明明是老套得俗氣的一句話,用以形容此時的殷梨亭卻極為合適,甚至已經難以找到其他的語言來形容了。
紀曉芙打開窗,就看到殷梨亭舉步離開的身影,褪去了來時的失意和迷惘,褪去了年少的輕狂肆意,褪去了那過多的功利之心,竟然隻剩下雲淡風清,仿佛隻要他一笑,整個世界都會晴朗。
即使不看,紀曉芙也知道,那個少年現在的臉上一定是笑意清淺,自是淡然。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話會引來他如此大的改變,世事難料,她知道別人的命運,卻不知自己的命運,一切……隻是一片迷惘。
還記得苦彌大師當日說她難盡紅塵,她現在倒是證明了這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