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倪叛慢慢從雙唇間吐出這四個字,口氣徐緩,卻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意味。
桌邊三人,聞言均朝她看來,麵色各異:錫安略略有些意外,米亞錯愕,掃羅卻是全然的難以置信了。
愣了愣,他從牙縫裏迸出幾個字來:“為什麼?”
倪叛麵色不變,道:“因為我們要做的事太多,時間也很緊迫,根本沒有多餘的人手去替雅各修什麼大墓穴。再說此事勞命傷財,純屬無聊之舉……”
“無聊之舉?”掃羅霍然站起身,怒視她半晌,咬牙道:“雅各是此戰中陣亡的年紀最小的戰士,為他修建一座像樣的墓穴,是我們全體哈卑路戰士的共同心願,依希絲何出此言?”
他和雅各感情篤深,然而天人永隔,再多不舍也無用,故而難免把感情寄於雅各的身後事上,不料卻被倪叛斥為無聊之舉,心裏不能說不怒。隻是他一直把倪叛視為恩人,忍耐再三,總算沒做出過激的舉動來,若換做是別人說出這話來,他此刻隻怕已拔刀相向了。
倪叛心知肚明,麵上卻更不動聲色,淡淡的說:“死者已矣,風光大葬不過是活著的人對自己的慰藉罷了,對死者而言,毫無意義。我們要想為雅各做些什麼,就得把精力用到更實際的事情上。”
“更實際?”掃羅冷笑,“比如?”
“比如怎麼使歌珊不會重落於亨傑爾的魔掌之中,比如怎麼保住歌珊六七十萬哈卑路人的性命。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得以大局為重。”
掃羅怔了怔,勉強道:“就算你說的在理,可我們有兩千人呢,分出幾百個人為雅各造墳,對大局能有什麼影響?”
“你也知道我們隻有兩千人?”倪叛目光一轉,冷冷的瞥他一眼道,“值此緊要關口,每一分人力、物力都要用在點子上,讓幾百個人去修墳,簡直是不可原諒的浪費。”
錫安忽然開口道:“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我的打算……”倪叛仿佛笑了笑,頓了頓,緩緩道:“隻有兩個字——強大。”
“繼續。”錫安目光深深的盯著她。
“想要強大,就必須發展,而發展,則有兩個前提,一是相對穩定的地點,二是足夠的時間。所以,我們一定要保住歌珊。這裏不僅富饒,而且地理位置敏感,是兵家必爭之地,我們既已占下,斷無再還給亨傑爾的道理!隻要保住了歌珊,我們就有時間發展,然後——以此為據點,吞下整個下埃及!”
最後一句話出口,米亞和掃羅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們雖然一直在錫安的領導下進行反抗埃及統治者的鬥爭,但對他們而言,抗爭的思想並非自覺自發,而是被□□逼出來的,是被動的。而現在,倪叛竟說出占領下埃及這種話來,這可是變被動的反抗壓迫為主動的奮起反撲,境界已不知比他們高出多少倍!
“依希絲,你是不是在開玩笑?”米亞難以置信的說,“這是埃及人的國度,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屬於他們,異族人能在這裏立足就不錯了,難道還想反客為主麼?”
倪叛冷然道:“強者為王,世事不外如此。埃及人奴役了你們幾百年,一邊壓榨你們的血汗一邊屠殺你們的下一代,憑的是什麼?就是他們比你們強。那麼,如果你們夠強,為什麼不能成為他們的主人?”
“談何容易!”米亞歎道,“你也說了,強大靠的是發展,可我們沒有發展的機會。我們雖然暫時占領了歌珊,但亨傑爾的大軍肯定很快就會壓境。喜克索斯人雖然跟我們結成了聯盟,但他們絕不會認為現在就是和埃及人翻臉的最好時機,絕不會派軍隊支援我們……”
“我本就沒指望他們的支援。”倪叛打斷他道,“想保住歌珊,就得靠我們自己。”
“可我們隻有兩千人……”
“誰說的?”倪叛起身走到門前,一掌推開大門,望著外麵鱗次櫛比、綿延不盡的房屋,慢吞吞的說:“我們有整整一城的人。”
“天哪,依希絲!”掃羅叫道,“你該不會指望那些膽小鬼會跟我們並肩作戰吧?”
倪叛也不答話,徑自對著門外道:“帶他上來。”
兩名士兵推著一個尖嘴猴腮、舉止猥瑣的埃及男子走進屋子。
米亞、掃羅齊齊“咦”了一聲,他們當然知道這人是誰——□□歌珊長達十五年之久的地方官波番提。昨天戰鬥一打響,他就躲進自己的府邸,還是米亞親手把他揪了出來的呢。他現在不是應該被關在牢房裏等待午後的全民審判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他們不禁朝錫安看了一眼,而他卻在看倪叛,目光閃動不已,麵色卻很沉靜。
這時,那個波番提已經團團朝屋內四人哈了哈腰,然後走到倪叛身前,卑躬屈膝、滿臉諂媚的說:“神聖的荷拉斯之母,聖潔而又美麗的女神,小人已經考慮清楚了,小人願聽從您的一切吩咐。”
荷拉斯是埃及諸神中倍受人們尊重的鷹之神,也是法老的象征,而女神依希絲則是他的母親,在埃及擁有廣泛的崇拜者。倪叛自稱為依希絲,波番提不敢直呼其名,便羅羅嗦嗦的用一連串讚美之辭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