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淩低眸說:“荀子說阿姊從四日前病發,心胸疼痛,氣短難平,夜裏驚痛淋汗,昨夜傍晚最後一次醒過。”
幻的眉頭深蹙起來,把長針放了回去,道:“吃著我配的藥,怎會急發的如此厲害?”
慕淩攥住衣角,嘴唇被他咬得發白,說:“今年寒勢來得太猛,阿姊的病數次複發,荀子見阿姊難耐,錯次給她喂了藥,導致藥石先盡。我不在澤都,他又出不了宮,就斷了阿姊的藥……”
公孫衍不忍再聽,直接反頭問幻道:“還能不能治?”
幻說:“公子們移步吧,我以險方,保她底命。”
狹舊的小桌前。慕淩道:“我不該去洛州。”
公孫衍環視了眼漆暗的屋室,說:“你的確不該去。”
他舉杯喝了口水,繼續說著:“這種形式,你還敢不要命地往上闖,你想爭片立足地,可你不知你頂上是虎豹?即便你是頭凶狼,沒等你咬著他們,你已經被絞死了。你太蠢了。”
慕淩蒼白地笑了聲:“我確實蠢。”
“這些事我沒興趣,我不管。”公孫衍抓住慕淩的手腕,說:“但你想要我把幻留給你,你至少要告訴我,暮恒十四年,你娘是怎麼死的?”
慕淩偏過頭,“暮恒十四年?”他牽了下嘴角:“枉死的?吊死的?我不知道。”
暮恒十四年,是陸尤楠育下小兒子的第三年。
十一年時,她誕下了楚頌王的第七個兒子,楚國的七公子。
再往前半年,還在陸尤楠懷身的第五個月,邊沙進犯,而軍中無良將,頌王隻得親征,征前為陸尤楠母子禱。
邊戰的第二個月,卜師為頌王占大凶,言熒星掛九月。
熒星都知是災星,可九月指的又是什麼?
兩個月後,眾人就知那指意是什麼了。
是陸尤楠生下小兒子的月日。
就在那夜,貪狼星降,熒惑星升。頌王帶出去突襲的那支隊被擊得潰不成軍,除了他一個都沒活下。
新晉的小副尉一戰成名,守下函穀關,也及時救下頌王一條命。
曆了一趟生死回來的頌王哪管什麼昔日與陸尤楠的恩愛情意,盯上了那個繈褓裏的孩子。
異子啊,滅國奪命的妖星。
該死啊。
陸尤楠是個沒有門楣可以依附的女子,她憑著驚絕的樣貌和一身才情被納入楚宮,殺她太容易了,殺他們太容易了。
出人料想的是,頌王沒有立即下旨處死他們,而是廢了陸尤楠的宮位,將他們打到了無人過問的冷殿。
以為死裏逃生,其實隻是謀了三年命。
暮恒十四年的春天,陸尤楠一根繩吊死在了冷殿。
她的小兒子在那日起了高熱,由七歲的姊姊抱著,蜷縮在屋角,眼看著幾個內侍掩著口鼻利落地就把母親抬走了。
嬋影慌亂地往幼弟身上裹衣服,小手在幼弟的額臉上探了又探,她緊緊抱住這世上可說僅存的親人,無法抑製地低聲哭泣。
她已經識事了,知道母親不在了,弟弟又病得這樣重,可她都不敢大哭,隻能一遍遍地撫摸著弟弟滾燙的臉頰,一遍遍地喚著幼弟的名字:“阿淩啊,阿淩啊。”
懷抱裏的孩子喘息沉重,時而聽得見姐姐的呼喚,隻在迷亂的意識裏喃喃叫著姐姐。
都入了春,不知道怎麼又飄起了雪。
嬋影就跪在皚皚的大雪裏,鵝毛似的雪花輕飄飄的,落在她身上卻砸得她生疼。她整張臉已經凍得沒有血色,隻剩眼眶在風雪中哭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