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雲城的夏夜總是有些涼意,就像是小希山上的夏夜,即便沒有風,也很是涼爽,驅散了白日裏的奧熱。
趕了半月的路,燕晞的身子有些吃不消,燕昕早早便催他回屋歇下了,且親眼看著他睡下後才帶上屋門離開。
燕晞雖倦,可他卻遲遲睡不著,任他翻來覆去,都難以入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躺在床榻上,聽著屋外傳來燕昕與鬱潤的腳步聲,走向旁屋,卻是無人說話,顯然是不想吵到屋裏的他。
夜愈來愈甚,愈來愈靜,靜得隻聞自己的呼吸聲。
燕晞仍是睡不著,終是坐起了身,掀了蓋在身上的薄被,套了鞋,披了衣裳,下了床。
隻見他摸黑走到了窗邊,摸起放在窗前小幾上的火折子,吹燃後點燃了小幾上的油燈,簇起的火苗瞬間將燈台周圍的小片地方照亮,也照亮了同樣放在小幾上的一隻包袱。
這是一隻淺紫色的包袱,上邊還繡有幾朵小碎花,包袱清洗得很幹淨,包袱上的結打得整整齊齊,這顯然是姑娘家的包袱。
這是遊柔的包袱,今兒白日融雪將她拉走時她忘了帶走的包袱。
當時這隻包袱獨自躺在椅子上,孤零零的,就像是被遺棄了一樣,是以燕晞在離開前廳時將它一並帶走了,想著稍後再將它交還給姑娘,然他今兒一整日都在回答冰刃與樓遠的問題,根本就沒有走開的機會,待吃罷晚飯洗了身後,燕昕又早早地推他來歇下,不想讓燕昕為他掛心,是以他便一直在床榻上躺著,卻滿腦子都是在想著遊柔的事情,以致遲遲都入不了眠。
他想到了在遊城時她穿著一身孝衣抱著一方寫著“賣身葬父”牌子時的柔弱模樣。
他想到了她落淚時楚楚可憐得讓他慌亂的模樣。
他想到了她在集市上拿到小麵人時高興地對他笑得開心的嬌俏模樣。
他想到了今日在前廳她被冰刃及樓遠質問時的驚慌委屈的模樣。
姑娘總是嬌柔得稍一點點小事便會落淚的,讓他總是不忍對她大聲說上一句話,生怕會驚嚇到她似的,可今日,他看著她眼眶紅紅,明顯一副委屈得隨時都會落下淚來的模樣,可她始終都沒有掉下一滴淚。
而他,始終也沒有站出來為她說上一句話,即便她對他有所隱瞞,他也不當隻是看著而已,因為若非是他,姑娘今日也不會在這雲城相府裏,而還是在遊城裏。
況且,他並未覺得姑娘接近他是有什麼目的。
不管大伯與二伯怎麼說,他始終覺得姑娘是個好姑娘。
他卻在姑娘委屈時什麼都沒有做。
這般想著,燕晞點燃了一盞帶著燈罩的燭燈,拿了小幾上的那隻繡著碎花的淺紫色包袱,出了屋去。
燕晞拿著遊柔的包袱到了遊柔與彎彎暫住的小院,在院門外稍有遲疑後才抬腳走進去,可愈往裏走,他就愈覺得不妥。
這般深夜還來找姑娘,怕是姑娘不會見他的吧。
小院屋子裏的燈火還未熄,可燕晞卻是在屋子前站了良久,都沒有勇氣上前敲響屋門,尋思良久,他終是轉了身,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