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看過,心想這九奴便是誤入歧途一類了,又琢磨半晌,打定主意。再看東王公,已袖中掏出一炷香,掐訣點燃,插在地上道:“此香燃盡之前要回來”,語罷盤腿閉目,修行起來。麗娘口念祝香咒,耳邊但聞風響,隻一霎那,風停聲息。抬眼再看,人已至冬原。抬眼望去,隱約有一村落,正是張九奴現居住的張家村。
麗娘行至村口,見村口池邊有一瘦削身影手拎木桶緩步前行,身上有光閃過,該是九奴了。隆冬時節,朔風厲嘯,麗娘走近了看,隻見這九奴身量頎長,瘦骨嶙峋,單衣草鞋俱不合身,手足凍得逡紫,臉上亦有凍傷,麵灰頭蓬,唯一雙鳳眼透著清亮。麗娘見狀忙將他攔下,假意問道:“小孩兒,我且問你,張八清可是此處居住?”。九奴先是抬眼將胡麗娘細細打量了,隻見她細眉彎彎,如深秋晴空雁兩行,杏眼汪汪,似武陵春日池兩潭,鵝蛋臉麵,高挑身材,雖黃衣白裙,木釵挽發,卻周身透著典雅氣派,複又問:“你找他幹甚麼?”麗娘便稱是張家的親戚,前來拜訪。
九奴心想自他家業中落,親戚們便都刻意疏遠了,竟連兩年無人登門。再回想當日城中住時,迎朋送客,欲將門檻踏破。真就應了那句:得勢並肩而來,無勢掉膀而去。阿爺因此傷懷不止,如今有親戚來訪,阿爺豈不高興,故九奴雖不認得她,卻也怕失了禮數。便開口道:“我便是你要找的人家,你隻管跟在我身後走吧。”九奴說罷拎桶便走,麗娘見他瘦身削骨被寒風吹得左搖右擺,心生不忍,遂避過九奴掐訣念咒,手上順勢變出一件黑布棉袍,不由分說給九奴套了。九奴起先不要,掙紮不過又聽麗娘唬他是專門帶來送他的,便暫收了。
這一走就是一刻鍾,不知拐了幾個彎,穿過幾條窄巷方到張家門口。張家□□有三間茅草屋,朝南的是主屋,東廚西廁,倒也齊全,隻是靠近院門的牆塌了兩段,槐木門樓失了支撐,被風吹的吱呀作響。麗娘跟在九奴身後,推門進院,廚下門口立一土色大缸,張九奴一麵提桶將水倒進去,一麵衝屋內喊道:“阿娘,有人來了”,又小聲與麗娘說道:“阿爺上山打柴去了,現隻有阿娘在家,你且先進屋坐著等,我還得去打水。”麗娘卻揪住九奴袖子,先不讓他走。兩人院中站了一會趙氏才肯開門。且看那趙氏年紀約三十,額高眼小,眉又稀疏,五短身材,天生得頭大肩窄,卻又梳著蓬頭,故顯得頭大身小極不勻稱,通身褐色麻衣,上身著一件綠底紅花的裲襠,看厚度是絮了麻的。
且說那趙氏見麗娘麵生,便問是誰。麗娘還未開口,九奴便搶道:“是咱家親戚”。趙氏眼一覷,見九奴身上竟多了一件新棉袍,不禁吃了一驚,忙問九奴身上棉袍何處得來。九奴忙說是麗娘帶給他的。麗娘亦點頭稱是。趙氏先見麗娘打扮不似窮人,心中已有奉承之意。又見她出手大方,趙氏好利,見九奴白得了棉袍,禁不得心動眼熱,遂也不管麗娘是哪門親戚,隻管殷勤上前拉了麗娘進屋,還不忘囑咐九奴去廚下燒水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