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羽神色淡漠,看向黃銅鏡中的自己。
那倒影分明是如春日桃花般明媚的容顏,可那眼神,卻透著曆經世事的滄桑與沉穩。
不笑的時候,倒是叫人生出幾分錯覺。
梳妝完畢,宋知羽細柳似的眉梢一挑,鋒芒的神色頓時轉化成一臉的笑意盈盈,夏荷一般,幹淨而純潔:
“走吧。”
到了前廳時,方煥全然沒有等得不耐煩的神態,見宋知羽來了,翩翩君子般施了禮數。
宋知羽望著他,強忍下心頭的惡心,走到一旁坐下。
“獻王殿下怎麼有空來我宮中?”
“聽聞公主最近在練字,”方煥拿出一個盒子:“本王自知書法拙劣,也沒那個本事替公主寫帖,故特尋到了江南名家的柳公的字帖來送予公主。”
宋知羽沒有命秋色去接,方煥倒也絲毫不覺尷尬地,反而自如地將盒子放在一旁。
他深諳如何撩動少女的心思,笑得儒雅:“其實公主本來的字就很好,玲瓏精致又不失風骨,細柳楊花,很是好看。”
“但既然公主想要練字,本王也會替公主尋來最好的請帖。”
這話說得曖昧,就連一旁的秋色都替自家主子有些感動,但宋知羽卻隻是淡淡地笑著。
“勞煩殿下費心了,不過殿下似乎沒見過我的字。”
宋知羽這一世本不想與方煥多有交纏,但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她現在還不想完全與方煥敵對。
“陛下已命趙大人替我寫帖,”宋知羽臉上雖然掛著笑,但笑意未及眼底:“練字最忌諱相衝,王爺的這一份好意,本宮怕是無法收下了。”
萬萬沒有想到宋知羽會拒絕地如此不留餘地,方煥眼神中閃過一絲惱怒,但是麵上卻沒有變現出來。
方煥搖著折扇正欲再說什麼,一雙桃花眼瞥到一處後,神色一動。
“公主說的是,但既然公主不收,下次若是遇見別的好玩兒的,我再來奉上。”方煥眉眼帶笑,卻始終化不開深處的戾氣,他音量提高了些。
“上次公主特命人給我送的魚子酥,撫慰了煥思鄉之情,所以也總想著回禮呢。”
聽了這話,宋知羽先是一愣,隨後才想起來自己前世確實是去送過他魚子酥。
彼時方煥在她心中還是一個儒雅君子,兩人漸生情愫,她怕他想家,變特地去找人做了地道的魏國魚子酥。
如今想來,倒是寧願那些東西都喂了狗。
宋知羽忽然覺得他突然扯出這別話有些奇怪,若有所查地回頭一望。
目光一掉,便看到了不遠處一閃而過的一抹墨色的衣袂。
宋知羽心頭一緊,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完了,方才那話應該全被聽去了。
怪不得!
方煥就是看到趙卿宇過來特地說那些話引人誤會。
不愧是方煥,還是撚著那副溫和的皮囊幹著下作的事情,擺弄心機,宛如一條毒蛇。
“魚子酥竟是魏國特產嗎?”
心中有所牽掛,因此宋知羽語速也快樂許多,懶得同他掰扯,直接不鹹不淡地一句話撇清了幹係:“我之前不知道,王爺一番話倒是讓我長了見識。”
此言一出,方煥有些尷尬,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宋知羽很快堵住了話頭。
“王爺若是喜歡,下次我將那廚子介紹過去就好。”
說罷,她起身,隻說自己宮內還有事,轉身便走了。
留在原地的方煥手中捏著的金杯微微變形,冷冷一笑:“一個殘廢也敢與我爭,那就看看誰笑到最後。”
而宋知羽匆匆趕到內院之時,趙卿宇已經回到了偏殿。
她心中有幾分忐忑,屏退身邊的人之後,進了屋子。
庭院裏日頭正盛,一進屋子,視野裏便一下子暗了下來。
宋知羽往裏頭瞄了一眼,便見到書案後的趙卿宇正在看一些案宗折子,聽見腳步聲後淡淡瞥了一眼,起身行禮。
“以後在我宮中都不用行禮。”宋知羽走過去,狀若關心地掃了一眼那書案上的折子,目光從趙卿宇的臉上掃過。
他此刻微微低垂著頭,側臉隱在一片晦暗的陰影之中,如同這屋內的溫度一樣,透著一股疏離的涼意。
瞧著是有點生氣了。
宋知羽舔了舔唇:“方才那獻王來找我,說要給我送字帖,被我拒了。”
趙卿宇沒有反應,也沒有應聲,隻是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