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煙滾滾,馬蹄嘶嗚,帶著震天動地的聲音,戰甲森冷卻有序的磨擦聲,連帶著號角的吹響,黑壓壓的人頭在距連雲城三裏之外駐足。
燦黃的西涼旗旌隨風翻飛,號角手呈一字排開,目光森冷的衝準城牆鼓著腮幫子挑釁。
“爺,如何是好?”夜景玄神色肅穆的護在南宮絕的身側,手中長劍出鞘,做好了隨時應戰的準備。
城牆間一架架青黑色的鐵炮已經準備妥當,炮手緊張的弓腰等街指令。
成堆成堆的石塊被運上城牆邊,弓箭手已經拉弓上弦。
眼看著兩隊人馬都已經準備就緒,一場拚死抵命的撕殺即將開始。
南宮絕放下手中的望眼鏡,嘴角微微勾出一個淡淡的弧度,側頭看向夜景玄:“借你手中的劍給爺一用!”
說罷,已經將望眼鏡拋向了軒轅澤的懷中,‘哐……’的一聲,寶劍出鞘,在烈日下發出刺眼的寒光,南宮絕點足輕躍,隻見城門一開,一匹赦紅寶馬飛竄而出,像是尋著方位一般,將緩緩落下的南宮絕輕易的馱上馬背。
抱拳,揚聲道:“西涼將軍有請!”
這屬於打仗中的君子戰,雙方首將量力而行,一分高下,以激勵士氣,大多都會點道而止,以顯示自己這一方的慈悲大度,高高在上。
隨著南宮絕的出戰,雙方的號角聲漸漸的停了下來,所有的眼睛都停在了那躍出去的身影上,等待著西涼軍主帥的應對。
“是南啟太子南宮絕……”
對方的人馬待看清來人的真麵目之後,皆渾身一僵,整個蒼月大陸,要數最出名的人,非南宮絕莫屬,早前傳聞她殘暴不仁,所學一身絕學更是所向披靡,能以一敵百。
而隨著各國的收複及慘敗,卻又相傳此人三頭六臂,聰睿如神。
因此,不少西涼軍的麵上已經露出了畏懼之色,原本挺直的腰杆也不自覺的彎下了幾分。
見她直指西涼主帥西川胤紫,人人都在心中為西川胤紫捏了一把冷汗。
而此時,一身赤紅戰甲的西川胤紫目光一蹙,一抹強烈的殺氣湧上心頭,提劍跨馬狂奔而去,馬兒疾速間,狂風將他的戰袍吹得獵獵作響,烈日炎炎下,那赤紅的戰甲好似流淌的鮮血,映紅了他身旁的一片土地。
“哐……”的一聲,兵器交融,清脆的聲音伴著兩人錯馬而過,拉疆停住,眼神互望間,深深交融,有著太多讓人看不懂的往事一一掠過。
西川胤紫的目光漸漸陰沉哀怨了起來,嘴唇緊抿,正在這時,西涼軍發出一連串的鼓動聲,戰鼓響起,人聲沸騰。
而南啟的戰士卻個個挺直了腰杆,聚精彙神的看著交戰的兩人,在他們的眼中,南宮絕就是通天的神,在整個蒼月大陸中,他們不相信有人能贏過南宮絕,因此,沒有人去猜測這場必勝的比試。
“咱們爺真是威武的很呢!”千漓漠得意的勾唇,立在夜景玄的身邊,半眯著一對丹鳳眼津津有問的欣賞著南宮絕戰場上的英姿。
隻覺得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她時而殘暴,時而寬容,時而溫存,時而冷漠……總是讓人摸不透,也抓不著。
但他卻無來由的被她吸引,似乎每一個背影,都成了他最不能控製的牽絆。
心裏不由得意了起來,真真再要離開她,或許他會相思成疾,痛不欲生。
“那自然!”夜景玄背手而立,信心滿滿的瞟了軒轅澤一眼,卻意外的瞧見他麵色嚴肅,似乎在擔心南宮絕的安危。
心道,西川胤紫這幾年就算是練了神功,也不可能一下子趕到爺的前頭去。
塵風吹起,墨發翩飛,鐵甲之下,握兵器的手緊了又緊,腦海中並沒有自己當初想象的那般暢快,仿佛壓著千金的巨鼎,重得讓西川胤紫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他狠狠的甩了甩頭,大喝一聲,揚起手中的長劍直指南宮絕。
左手馬繩拉緊,雙腿用力一夾馬肚,優質的赤兔馬便揚蹄而起,衝著南宮絕橫衝而去。
‘哐’又是一聲兵融相交,馬兒原地打轉,寒森的光在烈日下發出極度刺眼的光,卻絲毫影響不了交戰的兩人。
“南宮絕,隻有殺了你,我才能一洗前恥,如若不然,我這一世都抬不起頭來做人!”緊咬的唇瓣中,破碎的嗓音低沉的傳進對方的耳中,帶著魚死網破的決心。
雙眼早已不複當年的溫順,銳利寒森的好似一把利劍,正穿刺著南宮絕靈魂,手上的力道步步緊逼,似乎恨不得一劍刺向南宮絕的心髒。
“如果你殺爺的理由是為了西涼的子民,爺自當佩服你是條好漢,可惜……爺又對你失望了!”南宮絕輕淡的搖了搖頭,嘴裏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應付他這一劍,她似乎遊刃有餘,並不如西川胤紫那般吃力。
就好似是一個成年人在陪一個小娃娃玩過家家打仗的遊戲。
她鬆鬆手,他就能占上風;她緊緊手,他便成了刀下亡魂。
而他,卻渾然未覺,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報複的惡夢之中。
眉心一緊,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的刺了一下,疼得他渾身發抖,‘失望!’為何她要對他失望?難道她不知道那些恥辱的東西帶給他怎樣的惡夢麼?
許是猜到了他此時的想法,南宮絕勾唇一笑,明亮而幽黑的雙眼璀璨如星,瑩白的肌膚在烈日的照射下反射出透明的光澤,身上再森冷的戰甲似乎都掠不走她此時所帶來的溫和和嫵媚……
“記住,為你自己而活,爺賠償你的,隻有這麼多……”
隨著南宮絕話語的落下,她劍風一轉,任西川胤紫未收起的劍風穿進她的胸口,銀色的戰甲瞬間噴湧出一道鮮紅的血光,噴灑在他的臉上,溫熱灼人,好似一道滾燙的水潑在他的身上,瞬間澆滅了他一身的寒涼。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人,美麗的臉上仍舊掛著淺淡的笑意,就好似沒有任何事發生一般,轉身,已以策馬而去,城門大開間,無數士兵將她簇擁而去。
“爺……”城牆之上,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著方才那一幕,他們甚至還沒有看清楚西川胤紫是如何傷了南宮絕,便見到滿地的鮮血,與那呆若目雞的男子身上的戰袍相襯相映。
千漓漠大叫一聲,已經執劍飛身而下,銳利的劍風俯身直落,身形如燕,便衝著西川胤紫刺了過去。
而眼下的西川胤紫就好似被人點了穴一般,渾然未覺危險已經降臨。
夜景玄一見形勢不對,立馬揮出長鞭,亦點足躍下,就在他即將刺上西川胤紫頭頂之際,險險的圈住了他的腰,再用力一拉,千漓漠腳下一退,已經立在了夜景玄的身後。
“胡鬧,爺的事,豈容你插手?”
‘啪’的一聲響亮的鞭子抽在千漓漠的身上,夜景玄的眉眼之間是一派嚴勵,他是將士,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屬下不聽指示,抗旨而行。
“你……”千漓漠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鞭子,心裏更是氣氛難擋,揮劍便要和夜景玄決一死戰,好在被軒轅澤強行拖進了城,這才免了一場自相殘殺。
“七皇子近來可好?”看著麵前已經不複從前的少年,夜景玄想起在太子府他們相處的那三個年頭,他一直是最倒黴、最沉默的一個,遇事都是唯唯諾諾,整日憂鬱寡言,還曾一心尋死,卻又好在沒有死成。
“夜景玄……”西川胤紫如夢初醒般看著眼前人,一抹強烈的嫉妒在他的眼中閃過。
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和安然自若的自信,都讓西川胤紫為之一震,良久,他嘴唇蠕動,疑惑道:“你還是她的人麼?你真的甘心麼?”
既然能手掌北疆兵權,夜景玄此時的勢力也是不可小覷,又何須怕南宮絕,又何須生活在她的陰影下,不如放手一博,不是更痛快一些麼?
他想不通……
“景玄生是爺的人,死是爺的鬼,此生此事,絕不反愧!”他負手,眼中閃爍著滿足的光,說這話的時候,竟是滿臉的自毫,絲毫沒有半分的屈辱之色。
西川胤紫震驚的看著他,揚劍指著他,失控的狂喊出聲:“你就不怕唾棄你一世麼?”
夜景玄搖頭:“景玄隻為自己而活,不為別人的目光,這是爺教景玄的,亦是讓景玄開闊的明路,景玄……一世不悔!”
說罷,他覺得他能幫南宮絕的已經幫了,抱拳,轉身點足一躍,已經輕快的躍上了牆。
那一方,南宮絕入了樓閣,躺倒在貴妃椅上,任軒轅澤撕開她被鮮血浸濕的衣衫,眼斂微眯,哪裏還有半分方才的瀟灑相。
“爺這是自作孽不可活!”軒轅澤忍不住調侃她。
心裏卻不是滋味,他愛著她,自然就知道這種滋味,知道她是為了還西川胤紫的債,才血洗戰場,換藍顏一笑。
“吃醋了?”聞言,南宮絕輕輕一笑,睜開眼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俊美卻心細的男子,手指卻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刻,她真的感激上天,能將這些優秀的男子帶到她的身邊,他們不僅出類拔萃,還忠心待她,每一次都能和她生死相依,榮辱共存,即使不能和她單獨相守,卻也無怨無悔。
“爺……”千漓漠不管不顧外頭阻攔的人,推門而入,繞到屏風的後頭,整個人已經呆在了原地……
此時的南宮絕衣衫半解,鮮血染紅了她瑩白的肌膚,那手指長的劍傷獰猙可怖,但讓千漓漠呆住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她那明顯不同於男子的身段,已經發育成熟的她豐滿而誘惑,腰間散落的白色裹胸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漓漠……”南宮絕似乎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闖進來,雙眼一翻,輕歎了一口氣,也不刻意去遮掩什麼,反正這件事,他是遲早要知道的,又何必想方設法的隱瞞什麼。
“你是……”千漓漠的雙眼瞪得滾圓,不可置信的後退了好幾步,‘哐’的一聲,撞上了屋子裏的擺放物,發出一聲摔碎的脆響,他已是麵色慘白,驚恐的轉身,飛奔出了樓閣,出門之際正好遇上匆匆而來的夜景玄。
千漓漠想也未想,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將他拖至一個無人之處,咬牙切齒道:“你可知道爺是女人?”
夜景玄點了點頭,眼中閃著淡淡的寵溺:“這自然,我又不是斷袖,爺自然是女人!”
是啊,若是爺是男人,他可不保準能喜歡她多久,但好在上天垂憐,爺是個真真正正的女人,這事是喜事啊。
“瘋子,瘋子,你們都瘋了……”千漓漠一把推開他,轉身便蹭蹭蹭的跑下了樓閣,飛奔著往城裏去了。
‘嗄吱’一聲,房門打開又合了起來,夜景玄輕手輕腳的繞到屏風後頭,將外頭準備好的幹淨的熱水和毛巾,以及軍醫那裏尋來的最好的金創藥擺在案幾上,輕道:“爺,你今日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