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銘父親早逝,如今家中做主的是國子監祭酒薛獻知,這位薛肅清,乃是薛銘的二叔,謝星闌知道他,“薛銘出事了,我們特來查看,屍體可在內?”
薛肅清應在,卻又道:“龍翊衛隻查命案,家侄的意外,便不勞煩謝欽使操心了。”
謝星闌眉頭微皺,“意外?”
薛肅清頷首,“不錯,昨天崔家姑娘出事之後,銘兒回府,有些心神不寧,於是想來道觀祭拜祭拜,可沒想到這青羊觀如今無人維護,房梁都已腐朽,銘兒被垮塌的房梁砸死在地,今天早上才被發現,雖是慘劇,但薛府不想伸張,謝欽使請回吧。”
謝星闌當即冷冷一笑,“薛二爺此言,便是將人當傻子了,青羊觀距離薛府不算近,且你們從前就在此地供奉,不會不知道此處出過爛事,薛銘是腦子不好,才會深夜來此祭拜?”
薛家剛死了人,薛肅清正悲痛,謝星闌說話卻頗不留情麵,他也臉色一黑,“死的是我薛家之人,我們要不要官府管是我們自己的事,龍翊衛難道還能逼著我們報官不成?”
謝星闌輕嗤一聲,“你不報官,那便將給你們報信的道士叫出來,有什麼話,我問他便是。”
薛肅清咬牙道:“那道士歸家去了。”
謝星闌耐性盡失,目光刀鋒一般看向門內,“龍翊衛奉旨查案,薛二爺若非要如此,那我也隻能不留餘地了,來人——”
謝堅領人上前,輕而易舉將文質彬彬的薛肅清架了住,薛家家仆見狀要動手,龍翊衛卻拔刀相向,家仆手無寸鐵,再不敢輕舉妄動。
“謝星闌,你欺人太甚——”
薛肅清漲紅了臉,他論年紀是謝星闌的長輩,可謝星闌卻全不把他放在眼底,他喝道:“薛氏一門清正文臣,豈容你折辱?你如此橫行霸道,我父親必定告到陛下跟前!”
謝星闌桀然道:“那你們記得說清楚薛銘是如何死得,免得龍翊衛多費口舌。”
他抬步上前,薛肅清眼睜睜地看著他推門而入。
秦纓在後麵看得有些唏噓,薛家世家貴胄,擺明了想讓事情私了,也隻有謝星闌這般以暴壓權才能見到薛銘的屍首。
她快步跟進去,剛一進門,薛肅清的謊言不攻自破。
青羊觀院內雜草叢生,主殿門窗也破損朽壞,可正殿房梁遠遠不到坍塌的地步,而薛銘的屍體躺在前殿正中,已被蓋上了白布,那個報信的小道士,驚惶未定地縮在門口。
謝星闌快步入殿,掀開白布一看,死者果然是薛銘,薛銘身邊一大灘血跡,傷口卻在左手手腕之上,一把沾著血漬的匕首就擺在薛銘身邊。
割腕自殺?
薛銘的屍體僵硬冰冷,雖平躺著,卻因屍僵的緣故,半邊身子詭異蜷著,秦纓蹲下身子仔細地看薛銘手腕之傷,很快,她斷然道:“這絕不是自殺。”
薛銘的傷口已經結滿血痂,卻仍能一眼看出,他手腕上不止一道割痕,謝星闌道:“他對自己下不了這樣的手。”
秦纓應是,“割腕自殺十分痛苦,一般人一刀割下去,甚至連血管都割不斷,能再割第二刀的,那是有必死之心的人。並且,他手腕的割痕,靠著大拇指方向淺,小拇指方向深,這更不可能,人自戕時,因難以忍受劇痛,先下刀的地方往往傷口最深,之後會越來越淺才對。”
謝星闌目光微深地看她,“除非這傷口是別人劃的。”
薛肅清已被拖進了院內,眼看著謊言被識破,他絕望之際也不再潑鬧,聽著秦纓和謝星闌所言,他又想深問,又有某種忌憚,跟著來的裴朔三人,則驚駭不明地看著這一幕。
秦纓拉了拉薛銘的領口,又拉起袖口看他手臂,還在他手臂瘢痕之上按了一下,很快她蹙眉道:“屍僵明顯,屍斑指壓褪色,眼膜也開始混濁,他遇害的時間,應該是在三到四個時辰之前,也就是在卯時前後。”
根本無需仵作,秦纓便完成了初步驗屍,謝星闌不住地看她,接著道:“卯時天都快亮了,他被凶手劃傷手腕,必定在此之前,而這樣的流血法子,少說得一個時辰才會喪命,也就是說,凶手行凶之時,是在昨夜寅時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