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節祭祖這日,鎮國將軍府發生了件稀奇的事,一向最重規矩的冉夫人常氏,竟讓將軍府的二小姐跟隨宗親一同祭了宗祠。
大齊權貴祭祠講究,未出閣女眷唯有嫡係才有資格祭祖,甚至很多武將家的宗祠,就連嫡女,也唯有成婚前才能祭拜一次。連大夫人的嫡長女,鎮國將軍府大小姐冉華都沒入過宗祠,二小姐區區一個庶女,竟能跟著宗親男眷祭祖,這是何等體麵?
此等失矩的事,聽聞是大夫人主動向將軍求的,而將軍竟也應了,這難道不稀奇麼?
因為此事,大夫人要把二小姐過繼嫡女的風聲,吹了又吹。以往這個貓不聞,狗不理的卑微庶女,一朝成為府裏牆頭草們巴結的對象,往日裏刻薄她膳食月俸的刁奴婆子,也不敢再克扣油水,對冉柔和顏悅色起來。
就連冉柔的貼身婢女,都忍不住問了冉柔好幾回:大夫人要姑娘過繼到名下做嫡女的事,是不是真的?
冉柔看著暖春雀躍期待的臉,笑了笑,沒忍心戳破這傻丫頭幻想。
她理了理有些雜亂的額發,被青絲遮住一半的眸,諷色一閃而過。待再看時,鏡中少女又換上了乖巧文靜的模樣。
小娘再世時,嫡母便視她如眼中釘,又怎會甘願把她的女兒過繼成嫡女呢?
冉柔想起白日裏祭拜宗祠時,爹爹奇怪的態度,纖眉微擰,心中始終有些忐忑。
“不會的…”
她著實想不通嫡母為何要讓她去宗祠祭祖……可,就算嫡母真的要算計她,爹爹一向疼她,怎麼會同嫡母一起?
定是她想多了。
雖這般安撫著自己,但冉柔心中還是難掩不安,直到她踏進朝陽閣請安時,正撞上伏在地上像爹爹哭求的嫡母和嫡姐。
冉柔看著泣淚哀求的嫡母,麵色嬌弱惹人愛憐的嫡姐,再看向望著她,滿目愧疚的爹爹,雖不知道他們有什麼事瞞著她,涼意從脊背涼到了腳底,心中不好的念頭愈來愈甚。
冉柔幹巴巴的笑了一聲,試探著問,“怎麼了爹爹,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被女兒這樣盯著,將軍靜默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柔兒今年虛歲也有十五了,也到了成親的時候,爹與你許了一門親事。雖為側室,但對方門庭顯赫,不會虧待你的。”
爹爹話落,冉華一顆懸著的心,終是落回了肚子裏,常氏亦是心中一陣鬆快。
冉柔卻被這比天還沉的消息砸懵了。
“成親?”她愣愣的重複,柔順的睫微微發顫,“爹爹欲要把我許配給哪家的郎君做妾?”
冉將軍對著冉柔那雙亮的似是被水洗過的眸子,張了張嘴,卻是如何都說不出那並非良配的夫婿。
冉華看著爹爹為難的模樣,壓下慶幸,上前兩步,拉住妹妹的手,解釋道:“並非為妾,而是安王的側妃?”
嫡姐話落,冉柔如墜冰窖。
竟是那個暴虐嗜血,殺人如麻的安王!
饒是她久居內宅,亦曾聽聞,安王從十八歲開始娶的妃子,無一例外,都沒活過半年,最短的那個,聽說成親當日,便暴斃在花轎中。
爹爹,竟要把她嫁給這樣的人?!
“爹爹,嫡姐說的,可是真的?”
將軍未曾開口,隻是沉默的點了點頭,冉柔眼前一黑,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穩住身子。
冉華看著麵色慘白的庶妹,心中愧疚的同時升騰起一陣不合時宜的暗喜,她想,若非母親籌謀,如今待嫁閨中的人,可就是她了。冉華感激的看向母親。
常氏走過來,輕輕拍著冉柔微微顫抖的纖背,麵上端的一副慈善寬和,她耐心的安撫:“安王權勢顯貴,又深沐陛下皇恩,冉柔嫁過去後,定是過得富足安逸。雖然隻是側室,但安王正妃還未續,卻是不會受委屈的。”
冉柔攥緊發抖的手,極力勸服自己冷靜,她看著對她笑的和善的嫡母,勉強道,“多謝母親為柔兒盤算,隻是嫡姐如今尚在閨閣,冉柔小小庶女,嫁在姐姐前麵,著實不合規矩。”
她想,嫡母平日裏最重視規矩,她如此壓姐姐一頭,嫡母心中定也是不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