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地界,青笠山。
黑臉農夫正用力的在竹子下收拾著剛從土裏挖出來的筍,昨夜下了一場春雨,今天山裏的路雖然有些濕滑,但土質鬆軟許多,竹筍也容易挖些。頭上裹著頭巾的老妻在一旁擦著筍上的泥,放進竹簍裏準備一會兒背下山。
“老頭子,咱們快走吧。待的久了的話,鬥笠娘娘就要生氣了。“老婆子看著隱隱約約要被陰雲遮起的天空,擔憂的說道。
農夫歎了一聲氣,“才挖了這些,賣了也不夠賠縣令二兒的醫藥費。“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花白的頭發上沁出了許多汗珠。“再挖挖吧老婆子,不然把我這老命給賣了都湊不齊那些錢啊!”
老妻看著背簍裏七八隻新鮮的筍,想到裏長那凶狠的家丁,狠狠歎了聲氣。手下的動作卻加快了,常年的饑餓讓他們沒有什麼勞作的力氣。打著補丁的衣服也沾滿了泥。青泉村的那些官,就是一頭頭披著人皮的惡獸,仗著地處偏僻,年年魚肉百姓,豢養一群凶惡的打手。交不起稅,就打,像劫匪一樣搬空家裏能賣錢的東西,逼著他們畫土地賤賣的押。
“要不是這樣,誰願意來這青笠山冒這險挖筍呀!”
青笠山如同它字麵那樣,青山綠水,型如鬥笠。遠遠看去青綠色的竹林鬱鬱蔥蔥的長了整個山頭。一年四季都產筍,筍味美又鮮,可卻無人敢來大批量的挖動。隻是因為這地的“鬥笠娘娘”。
當農夫的老祖宗的祖宗還是個紮著衝天揪的小孩時候,青泉村還是個平靜的小村莊。有天夜裏地動山搖,把他愣生生的從鋪蓋裏給搖醒了。外麵傳來一聲一聲的驚呼聲,他扒著土窗抬頭一看,好家夥!夜空裏一個巨大的光源朝著他們村的墜來,周圍是一道一道似流星般追逐飛行的……仙人老爺!那些仙人身著白袍,衣服像是星子織的,隱隱的光華在裏麵流動著。他們中有幾人搶先在星源落地前落了下來,手輕輕一撥,硬生生從看熱鬧的村民中分出了一條路。後麵跟隨的幾人更是將村民全都推回了院落,籠了個陣法,叫他們不得出。
領頭的那個是個極為清俊的青年,頭上紮著蓮花玉簪,溫和的氣質,狹長的眼裏卻是一片凍人的漠然。他目光追隨著那快要落地的光源,雙手結印,一片又一片的竹林拔地而起。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那巨大光源砸進了他們村的後山,霎那間亮如白晝,小孩覺得自己都快瞎了。遮眼的手指縫中,他似乎看見竹林爭先恐後的開始掩蓋那刺目的白光,如果他眼睛沒有問題,他好像看見竹子上長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玉鷙,伏法吧。”那青年說到,聲音如冷刺的冰。
回他話的卻是如珠玉墜地般的女聲,那聲音中含著濃濃的好笑“你們這些沒用的白蒼蠅,追我追到現在,不也沒有辦法殺死我嗎?”
白光逐漸褪去,出現在正中的卻是一位披頭散發的女子,風中傳來一陣一陣的血腥味。竹子像繩索一般緊緊縛住了她的全身。看不清她具體的樣貌,卻隱隱約約能看見一粒赤紅的朱砂墜在她眉心,亂發下的眼像盛滿了燃燒的火光。
“不知悔改。”那男子緩緩閉上眼,再睜眼時卻有兩顆散發著五彩光華的寶珠飛速向那女子衝去。周圍圍著的其它仙人忙伸手製止,“掌門不可!”“掌門三思啊!!”
看到那衝她而來的寶珠,那女子突然低聲笑了起來,“拿它們來鎮壓我,你還真是下了血本呀……”
隨著那寶珠融進了女子的雙目,成片的竹子開始像她持續不斷的湧去。它們吸著來自周圍的那些仙人們手中的仙力,一道又一道把她包裹起來,“花裏胡哨……”她嘟嚷著,聲音卻慢慢淹沒在層層疊疊的竹林中。兩枚浮在半空的金印浸入了那竹山裏。隨著三層複雜陣法的重疊,一切逐漸歸於平靜。竹林在夜風裏沙沙的搖動著,銀月從雲裏鑽了出來。
“若想要活命,就不要走進這山中”冷漠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村裏的每個角落。村民們大氣不敢出,被這些仙人做派震的愣神。他們扒拉在自家土牆的後麵,眼巴巴的看著那些仙人收起仙器,一個又一個化作流星向天際飛去。
剛開始幾月,沒人敢走進這山裏。他們可是都親眼看見仙人鎮壓了那渾身是血的妖女在這片竹林之中。沒人敢犯這個渾。
可是日子久了,人心浮動,他們就嚐試著進山打獵,挖筍。一開始時間短些,卻沒什麼問題。進去的人還能平安的回家。可後來一些呆在林子裏過夜的人就再也沒有回到過家。總有村民說在沒有月亮的夜晚,會看見一個女人,戴著竹笠,在無光的竹林裏像朵幽幽鬼火一般掠過。尤其是經王朝更迭帶來的戰亂肆虐過的青泉村。那時人鬼不分,人吃人,鬼氣森森。
青笠山的鬥笠娘娘會吃人,進去久了人就再也回不來了。
沒有很多人還記得這個流傳在村子裏的傳說,戰亂後的人口混雜,魚肉百姓的惡霸貪官。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掙紮著,老農的幺子打傷了那縣令的二兒。聽偷偷進山的人說這青笠山的筍賣的價高,他家祖宅依山而建,又記著老祖宗留下來的傳話,到了年節總會供些香火給山口的鬥笠娘娘像,他們從不踏進這深山,隻求鬥笠娘娘能看在他們供奉的份上,讓他們世代安穩的住在這。可如今實在沒有辦法湊夠贖出來孩兒的錢,隻得進了這山嚐試刨些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