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他和老妻進來以後,輕輕鬆鬆就找到了一大窩春筍,泥土也易翻動。就像是什麼人提前給他們探好路了似的。

收拾完筍,快步背上這些山貨出了山。在他們沒看見的地方,一根青綠的竹葉扒在了他們的簍子上。夫妻倆找到購貨的商人,嘴皮子都磨爛了加上自己的一些積蓄才勉勉強強湊夠了一半的醫藥費。

雖然不夠,但總算補齊了一半,有了些盼頭。他倆商量著明後日再進一次山,怎麼也得要把錢湊夠了去。

可這稍微緩解的心情卻在回到家門的時候戛然而止。

地上多了一坨血肉模糊的人,腳踝上戴著一根磨得發白的紅繩。傷口上還扒著幾隻蒼蠅,頭發又髒又亂。人顯然已死去多時了。

那是幺兒。

一股血衝到了腦門,夫妻倆大腦空白的跌落在地。本就年事已高,這樣一刺激,倆老人竟兩眼發黑,一下子昏死過去。

那背簍上的竹葉鬆鬆的飄到了地上,一個女人的身影一下子顯現出來。

“真是鬧嚷嚷的亂啊。”她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下這地上的屍體,又開始打量他們寒酸的農舍。

見沒什麼有趣的東西,她嘴角向下抿了一下。突然屋外傳來一陣喧嘩,一群凶神惡煞的家丁朝老農夫的家門口湧來。空氣裏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淡香,她仔細聞了聞,看著那家丁髒臭的衣服,皺起了眉。倏的變成一片輕飄飄的竹葉,往那家丁的衣領飄去。

“這倆老東西倒是睡得夠香。”那家丁笑嘻嘻的說道,“死了幺兒,也不知這一睡還能不能醒過來哈”他們飽含惡意的大笑起來。周圍的鄰裏嚇得瑟瑟發抖,護著自己的孩兒努力縮了起來。

“帶上這倆老東西去見老爺。這欠錢的,怎麼能不還呢?”他們大笑起來,幾個人拖拽著老倆口的胳膊和腿朝縣衙方向走去,任這倆老人脆弱的身體在泥路上摩擦。

一道淡色的白光從那片竹葉上流了下來,附在了老人們的摩擦的皮肉上,這些家丁一點也沒察覺到,老人明顯漸弱的呼吸竟開始慢慢恢複了。

到了縣衙,家丁們放下了拖拽了一路的老人,嘻嘻哈哈的往衙內去了。不多時,一位大腹便便的縣令便搖搖晃晃的出來了,這日頭都還高掛當空,縣令的已經醉醺醺的打了好幾個酒嗝了。

“老東西可看見了?那就是你……嗝!湊不夠錢的下場。”縣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搖搖晃晃的站不直身子。“真是掃……興!難得我收到了那樣的……珍寶,嗝。”

縣令看著眼前這倆在地上勉強呼吸的老頭老太,氣不打一處來,晃動著他肥大的身軀,正欲往老頭身上狠狠踢一腳。

“叫你敗了我的興!湊那麼點錢也湊不夠!本官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啊!!!”

隻見那縣令一下子後仰飛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撞到一個來不及躲避的家丁才停了下來。

“大大大膽……!!什麼玩玩玩意!!”縣令還來不及扶穩自己的官帽,他登時被眼前這一幕嚇得眼睛瞪圓。

隻見一片竹葉慢慢的飄落在地,一個女人的身影顯現了出來。沒人看的清她的樣貌,像是遮了一團雲霧,隨著她緩緩的落地,一股巨大的威懾力迎麵而來。那感覺就像被猛獸盯住了自己的喉嚨,仿佛自己敢動一步,下一秒就要血濺當場。

“那些山上的野猴子們真是出息了。”

縣令看著朝他走過來的人,酒都要嚇醒了。雖說戰亂時他也聽過許多老人小孩講各種神神鬼鬼的事,也聽說了蓬萊州那有仙人。可他卻篤定是那些婦孺一類大字不識沒見過世麵。戰亂剛平定,他也在這當了好幾年的土霸王。沒見什麼妖魔鬼怪的的。可今天這……這這這這這!!

“來……來來來人!!”縣令驚慌失措的喊叫道,抬頭一看周圍,家丁都雙腿顫顫,好多已經跌坐在地嚇得鼻涕橫流。

沒法子了,縣令滿臉涕淚,“這這位仙仙仙仙子……我把我所有的家財奉上來給您……您……您饒了我一命……”話還沒說完,他驚覺自己手上的扳指一下子從他指上滑了出來,竟快速的飛到了那女子的掌心裏去。

這玉扳指色澤白如割脂,觸手極滑,扳指正中雕了一團翩翩欲飛的鶴紋,正中篆刻著“江鶴飛羽令印”,她打量了一下這扳指,剛入手,便聞到了那股清淡卻讓人難以忽視的蓬萊月下蓮的味道。

“果然是山猴子們的東西。”她嗤笑,一股靈力鑽進了這扳指裏,扳指抗拒的顫抖了一會,啪的裂開一道細紋,一條訊息便順著她探進去的靈力返給了她。

“四月十五,江州白沙界。受上天之命,為殺混沌誕生之惡鬼,吾正道之主將誕,必將天生七彩華光而引終妖魔至。於時請諸位相護大陣,佑我佛子初誕。”

殺混沌誕生之惡鬼?

聽到這一訊息,她周圍飄忽的白氣開始劇烈的抖動,“佛子初誕”她咀嚼著這幾個字,突然開始止不住的大笑,那遮擋她臉的雲霧也因為她情緒劇烈的抖動而彌散開去。

披散著的黑色頭發,白瓷般臉上有一顆殷紅的朱砂嵌在眉心,因為興奮,她的雙頰開始微微泛紅,笑的微彎兩眼卻沉黑如墨,如同一潭死水般無神。正是在兩百年前被鎮壓在這的女人,玉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