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樣的,”隔著透亮的車窗玻璃,杜若穎的目光依舊明淨而堅定,“聽完你的話,我確實更理解你的心情了一點,如果經曆這一切的是我,恐怕也會做出和你一樣的決定。”
腦海中不覺回想起杜若憲手腕上的傷痕,杜若穎忽然明白了,此刻的黎蕊晴,其實就和當年的自己一樣。
“但在這之後,我會選擇自首。”杜若穎說。
黎蕊晴的瞳眸驀然一動。
“我會在審訊室裏,坦誠地下室裏看到的一切,當著世人的麵,揭穿徐老師的罪名,而不是成為和他一樣逃避法律的人。”
汽車緩緩發動,隨即駛遠。在杜若穎看不到的座位處,黎蕊晴早已泣不成聲。
中午,威廉一臉疲倦地回到了教師公寓。
“回來啦?”杜若穎故意裝作忙著在餐桌邊擺盤,跟他保持住距離,語氣冷冷的,眼皮也沒抬。
“嗯,警方突然放棄調查我的嫌疑了,”威廉坐上沙發,漠然的神情中透著一絲不悅,“因為黎蕊晴同學自首了。”
杜若穎端盤的動作頓了一下,“那……挺好啊,恭喜你。”
“這一切,是小穎同學幹的,沒錯吧?”
杜若穎沉默片刻,隨即坦言:“是我沒錯。”
“為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呢?”
“我相信,她自己也不想當一輩子逃兵,而且,她的證詞能讓徐老師徹底坐實罪名。”
“我想,這種人恐怕並不值得你稱他為‘老師’吧,”威廉平靜地糾正道,“更不值得讓黎同學賠上自己的一輩子。”
“別隻顧著說別人,這件事你也有責任吧,親愛的莫裏亞蒂教授?”杜若穎刻意將“教授”二字咬得很重,“說到底,這一切不正是你設計成這樣的嗎?”
“我設計的可不是這樣。如果你們不多管閑事,徐複自己就會掉下去,黎蕊晴同學本不會被牽扯進來,更不會在你的勸說下做出自首這種蠢事。”威廉冷冷道,“小穎同學,你還真是個令人不快的不安定因素呢,拿著一個又一個同學的人生,玩著你那幼稚的偵探遊戲,這讓你覺得很有趣是嗎?”
“你別想甩鍋——”
“我看過她的學習成績,很出色,她本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建築設計師,代替她姐姐,見證未來的人生。但現在,你親手把她拽到了殺人犯的人生軌跡裏。”威廉十指交叉,輕抵下頷,端詳著杜若穎輕顫的背影,“你有沒有想過,在接下來漫長的幾十年中,她將會怎麼度過?那個姓徐的爛命,值得她付出這樣高昂的代價嗎?”
輕飄飄的話語,就像一塊小小的石子,驟然擊破了杜若穎內心掩蓋情緒的窗紙,然後墜入水麵,失去蹤跡,隻剩心口的疼痛還像漣漪一樣緩緩擴散著。
“自首是她自己的選擇,”杜若穎停止輕顫,背影重新振作起來,“你還是先替自己祈禱吧,祈禱她不會把你供出來。”
“供出什麼?我和她事先沒有商量過任何事,”威廉倚靠著沙發,身體慢慢放鬆下來,“你想錯了,小穎同學,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別人教唆。無論是誰,站到她那個位置時,都隻能那麼做。我的所作所為,隻不過是順便給她鋪了路而已。”
“可是,如果你沒有和她提前商量過,她當時怎麼可能去那裏?”
“當時,連你都能聽出來抓鬮和分頭行動是拙劣的謊言,她為什麼不可以?隻要她偷偷跟蹤住我們,進入地下室並不是什麼難事。”
“好吧,就算你沒有教唆她好了,那我問你——如果黎蕊晴學妹不認罪,你打算怎麼辦?畢竟瓦斯是你掉包的,現場的打鬥痕跡也全都指向你,難道你打算代為受過,讓自己背上汙名嗎?犯罪界的拿破侖居然這麼好心,天底下竟有這種好事,我怎麼就從來沒聽說過呢?”
她確信,他作為幕後的執棋手,看到自己手上的棋子落得如此下場,心裏肯定不好受。無論他的算盤是什麼,如今都是落空了。趁現在,她要問問他的真實意圖,就算他不招,這個問題本身也能狠狠刺痛他。
也許這就是他們倆注定不變的相處方式吧,用最殘忍的話語,互相踩痛對方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