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堯對被綁架的過程閉口不提,對綁架他的人也支支吾吾,並不明說,這件事令心腹明白,他家陛下是不準備追究那群西域蠻子了。
隻是活罪可免死罪難逃,對於章堯被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劫走這事,心腹當然不能輕而易舉揭過這茬。
要知道他一路追尋蛛絲馬跡,從馬匹找到馬倌追到西北門,再追到山道上,尤其是山道一路險惡,稍有不慎,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他每每想起來都心有餘悸,是他沒有保護好章堯。
他處罰了馬倌,帶人檢查西域人住過的驛站,倒是叫他發現一個意外。
此時章堯正在霍逐生的陪同下練字,不像之前霍逐生會握著他的手帶他,現在的霍逐生規矩克製,隻是在一旁耐心地指導他。
問他為什麼,霍逐生就佯裝不經意地回答:“成親前新人見麵視為不吉。”
章堯聽得雲裏霧裏,這和成親有什麼關係?
“陛下。”心腹可以不通報就求見,他單膝跪地,餘光瞄了眼霍逐生和章堯之間的距離,才不再去理會屋內的第三個人。
章堯放下毛筆:“起來吧。”
他看見心腹手裏捧著什麼,用一塊麻布係著,便問,“什麼東西?”
心腹把手中捧著的那物放在麵前地上,解開麻布的係帶,赫然是個看起來很眼熟的錦盒。
章堯在皇宮裏見過太多的富麗奢華,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扭頭去看霍逐生,卻發現霍逐生竟然在低頭研墨。
霍逐生不卑不亢,極少有這種表現,隻在上次自己被他輕薄,才在他臉上見過。而章堯已經自認同他和好了,怎麼又會……
暫時沒心思去理會霍逐生為什麼莫名其妙的鬧別扭,章堯就被打開的錦盒吸引了注意。
心腹邊說邊打開錦盒:“這是來朝的西域人阿日斯蘭留下的,他托一個驛站的小廝還給陛下,但那小廝一來不知道怎麼麵見陛下,二來也是起了貪心,想據為己有。”
錦盒裏赫然是一副畫,隻是畫被刀割了至少十幾道,像是動手之人和畫中人有仇。
章堯皺了皺眉:“這不是朕賜給使節的東西嗎。”
心腹冷笑:“想必是使節對陛下的賞賜並不滿意,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章堯無奈搖頭:“朕說不必追究,你還是趁早放下吧。”
心腹用沉默表示他的不讚同。
然而章堯知道他是聽進去了,隻不過找機會撒氣而已。
“你把東西收起來,放一邊吧,等凜竹過來收拾。”畢竟是霍逐生的畫像,就算毀了,章堯也不忍心亂扔。
或許可以找畫師修補。
“陛下。”霍逐生倏地開口,“草民身體不舒服,先行告退。”
章堯一怔,剛才霍逐生自稱什麼?
要知道他把霍逐生接回宮時,哪怕霍逐生已經知道他是皇帝,也從來沒用過“草民”這種自稱。
還有他冰冷的語氣,像是預示著他們之間的關係,將會隨著這一走抵達盡頭。
章堯:“朕還沒練完字呢。”
霍逐生抱拳行禮,一動不動,也用沉默反抗。
一個二個,都不給他省心,章堯賭氣道:“你要走就走吧,朕一個人練。”
行啊,是你先開始劃清界限的,當他喜歡自稱“朕”?
霍逐生和心腹都走後,章堯也沒心思練字了,連樓太傅布置的功課都沒心思做。
他想起什麼,便道:“來人,擺駕耀極宮。”
第二次見到鏡熄,他身上依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
見他嗅了嗅,鏡熄身後的小童伶俐地說道:“尊上每次見陛下,必先沐浴焚香——”
“多嘴。”鏡熄低聲喝斥,“出去。”
小童施施然出去了。
章堯自然明白小童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隻不過他來耀極宮是臨時起意,鏡熄怎麼會知道。
他想起當皇帝之前,他父親是教師,有時候家裏來學生或是同事吃飯,父親都會提前洗澡,以示尊重。
他道:“你不是警告朕有性命之憂,可朕平安的回來了。”
“陛下,我沒說錯。”鏡熄垂眸拱手,算是行禮,“是有性命之憂,不過會逢凶化吉罷了。這種話不能說全,否則就不靈了。”
章堯一時語塞,他該說鏡熄是靈活變通呢,還是瞎蒙對了。
鏡熄比他高一些,要微微垂眸,目光才能落在他身上。
可惜了,如此好看的皮囊,總是神神叨叨,經曆過生死關頭的章堯,卻也不是那麼敢懷疑他了。
鏡熄平心靜氣道:“我是可以告訴陛下會逢凶化吉,但陛下想必就會以身涉嫌,我隻是希望陛下記得生死關頭那種害怕的感覺,莫要再去犯了。”
章堯心有餘悸的避開他的視線,坐到椅子上。
鏡熄過來給他點茶,他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人,連點茶都極具風雅,仿佛手中的不是茶,而是某種長死不老的仙藥。
章堯:“你以前也為朕預言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