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他小心的覷了覷秦懷越的神色,見他緊繃的唇角似乎鬆了些,又歎了口氣。
便笑著取過瓷瓶子來給他上藥,鍾磬做事向來粗手大腳的,秦懷越疼的皺起了眉頭,可鍾磬卻不知道,自顧的上著藥。
秦懷越忽的就想起了聶九安。
若是他在,定會給他吹一吹。
一想起聶九安給他上藥時的情景,不知為何整個脊背就像是被狗尾巴草輕輕掃過一樣,酥癢難耐。
夜間,他毫無睡意,照例打坐。
白日裏太後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還有那張猙獰而可怖的臉。
太後的話是真的嗎?
他的母妃跟太後雖非一母所生,可到底同出一族,太後為何會恨毒了他們母子?
若太後所言不真,那麼她今日對她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
誠如太後自己所言她已經是大周最尊貴的女人了,還有何不滿足的呢?
諸多問題,在腦中雜糅翻滾,一時間竟成了漿糊,理也理不出頭緒來。
不知不覺天邊已經泛起了青黛的顏色。
新的一天在鍾聲和其他人的低語聲裏來了,他睜開了眼睛,看著窗外的晨色由濃墨轉為青灰,最後大亮。
“你去告訴平伯一聲,讓他來一趟。”
鍾磬早起習慣了,在外頭練了一套拳法,正拿著巾帕擦汗,聽到秦懷越的吩咐,應了一聲後又疑惑的問道:“平伯?”
秦懷越點頭,眼下他不便下山,也隻能麻煩平伯來一趟了。
有些事他得問清楚了。
平伯是府裏的老人,他知道的事情應該不少。
崔平晌午時分便到了。
屋子裏隻主仆二人,秦懷越看住了他,崔平似乎老了許多,鬢發斑白,臉上也起了皺紋,兩兩相望自是勾起了許多回憶來。
鍾磬親自來請的,說事態嚴重,情況緊急,他便忙不迭的趕了來。
“王爺?”
崔平依舊躬著身子,跟以往一樣,他的規矩任何時候都不會錯的。
秦懷越指著一旁的圓凳道:“平伯,你坐吧。我有些事要問你。”
“噯。”
崔平應聲坐下,可隻坐了小半邊,腰背躬著。
“太後昨兒來廣濟寺上香,想必你是知道的。她跟我說,我母妃是她殺的。”秦懷越頓了一下,仔細的觀察著崔平的反應。
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崔平眼中滿是震驚,繼而又恢複了平靜,再然後眼底便湧起了大團的抹不開的悲傷和恨意。
“是真的?”
秦懷越的聲音有些顫抖,再聽到這個消息後第一次露出失態的樣子。
崔平抹了下眼淚,“這件事我是打算帶進棺材裏,到死都不說的,你母妃她性子柔靜,心地善良,她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看著你平安長大,娶妻生子,可眼下”
秦懷越的腦子裏嗡嗡的,像是有無數的蒼蠅在飛。
“當年太後還是皇後,因為多年無所出,所以咱們家便選了你娘進宮,一來是想著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務必要是咱們家人生的,二來你娘跟皇後畢竟同出一宗,相互間也有個照應和扶持。”
人越老回憶起往事來,越是心如刀絞。
分明幾十年已過去,可事情卻像發生在昨日似的,他撐著老淚縱橫的眼看了看秦懷越那張酷似他母妃的臉,忍不住深深的歎了口氣。
短暫的慌亂失神後,秦懷越恢複了鎮定,他問,“我娘他願意嗎?”
崔平聲音拔高了幾分。
“不願,她那麼個性子怎麼會願意呢?可族裏的意思,她違逆不了,最終隻能含淚進了宮。好在先帝對她還有幾分情,很快便有了你,可正是因為有了你”
宮中的事無非就是這樣。
秦懷越依舊疑惑,“為的這個,太後便殺了我母妃?”
“那個女人”崔平說的咬牙切齒,“那個女人她就是個變態!她嫉妒你母妃,嫉妒你,嫉妒天下間一切比她幸福的人。”
話音落,屋子裏靜了下來。
崔平滑下凳子,跪了下去。
“王爺,奴才知道自己個人微言輕,奴才今兒大著膽子求您一件事。千萬千萬不要想著報仇。”說著便死命的磕起頭來。
秦懷越忙將人扶了起來。
“平伯,我知道的。”
崔平離開前,將鍾磬拉到了一旁,叮囑道:“這些日子你小心伺候著,要是王爺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剝了你的皮。”
鍾磬送走崔平後,對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這樣的話崔平總是掛在嘴邊,所以他也沒當回事。
回到小屋的時候,秦懷越站在窗邊,眼神幽幽。
“七花斷腸散,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