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南風的神速,李嵐卻是一點也不吃驚,她吃飯那才叫快呢,別人連菜色都沒看好,她已經一碗飯下肚了。
李嵐打量著南風,衣著清爽,發髻整齊,一身男裝,她個子高,身材纖瘦,看著很是好看,隻是——南風順著李嵐的視線,看到了鞋子上的泥斑,不由皺了皺眉,有些不忍直視啊。
李嵐有些糾結,若是從前,兩人地位相當,他自可以直接提醒南風穿著不妥,但現在,南風是六品的大理寺丞,而他還是八品的評事,差了好幾級呢,李嵐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提醒到:”少卿大人十分注重儀表——”,其實少卿大人不隻是十分注重,簡直是挑剔。
南風當然知道,她來大理寺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課的,但是——此次進京,南風輕裝上陣,能簡則簡,就帶了兩身換洗的衣服和幹糧,鞋子,就腳上一雙,想換也沒得換。
南風自然不會告訴李嵐自己根本無鞋可換,隻是含糊地說道:“算了,少卿大人還等著呢,讓少卿大人久等,更不像話。”
李嵐並未堅持,換不換鞋是南風的事,他提醒過了義務盡到也便心安了,至於少卿大人是惱是怒,那都是夏南風應該擔心的事情了。
大理寺少卿辦公場所不在衙署的中間,而是在衙署的最裏麵,南風並不覺得奇怪,傳聞大理寺少卿裴述喜靜,看來是真的了。
兩人剛到門口,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迎了上來,笑容親切,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李嵐連忙介紹:“這是裴大人的長隨初九——”
南風連忙作揖行李:“九爺——”
“可不敢當——”初九視線從南風的鞋子上掃過,笑容卻更親切了:“夏大人快進去吧,裴大人正等您呢。”
南風又行了個禮,這才緩緩邁步入屋,李嵐不想趟這趟渾水,衝初九拱拱手就要離開,初九卻叫住了他:“李大人留步,裴大人讓您一起進去。”
初九做了個請的姿勢,李嵐無奈,唯有邁步跟入。
南風進了房間,視線逡巡了一圈,房子並不大,一張碩大的書桌幾乎占了小半個房間,上麵放著很多卷宗,一個男子,並未著官服,而是一身白色常服,正垂頭看著卷宗,不用問,自然是大理寺少卿裴述。
南風低頭行禮:“下官夏南風參見裴大人。”
裴述抬起頭來,南風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心砰砰亂跳,她想起年幼時有一次偷入祖父的書房,牆上掛著當代大家林炫的八仙過海圖,明明隻是驚鴻一瞥,但白衣翩躚的呂洞賓,卻深深地刻入了南風心裏。
而此刻,初見裴述,那眉眼,那風華,似是記憶中的仙人,從畫中翩然走出,看得南風有些癡了。
裴述皺了皺眉,對這個大理寺的新人,他並無太多的好感,他一向覺得女人麻煩,原本以為夏南風會是個例外,畢竟她之前的成績太過驕人,但看著她癡癡呆呆的樣子,隻怕傳聞言過其實,夏南風不過爾爾。念及此,裴述的表情更冷了:“夏南風,看什麼看得這般入迷?你可知,在上峰麵前失儀,可是大不敬。”
南風在聽到大不敬三個字時,徹底清醒了過來,果然美色誤事,自己給頂頭上司留下的第一印象相當地不妙啊。
南風斂了斂神,深深行了一個禮:“裴大人請恕罪,實在是少卿大人完全顛覆了我之前對您的想像,請大人原諒下官的失儀,實在是大人的風采——”南風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大人風姿卓絕,實在不能用言語形容。”
南風說完,偷眼瞧了瞧裴述,發現他並無反應,反而眉皺得更深了,得,看來這位爺並不吃這一套,她不待裴述開口,又搶先答道:“下官知罪,但也請裴大人體諒,下官除了是大理寺丞,也是凡俗女子,見到風姿出眾的男子,一時忘情失態,也情有可原,還請大人從輕發落。”
李嵐有些吃驚,之前還覺得夏南風有些言過其實,否則之前也不會出那麼大的醜,但這一番對話,卻讓他聽得有些心驚。
裴述是京中著名的美男子,但他位高權重,又是出了名的難搞,放眼整個京城,還真沒什麼人敢談論少卿大人的相貌。夏南風非但談論了裴述的相貌,還能全身而退,眼前的這個女人,可能很不簡單呢。
都說了自己在官身之前是凡俗女子,能治一個凡俗女子什麼罪呢,真問罪倒顯得自己小題大做了。裴述原本也沒想真的問罪,但被逼到這個地步,心裏到底不舒服,終於忍不住不著痕跡地打量起這個大理寺第一位女性闖入者。
裴述聽過不少夏南風的傳聞,這些傳聞,塑造出一個強悍、精明、無所不能的大女人,今天真正見到了,說實話,與裴述想像中的完全不同。眼前的這個女人身姿綽約、長相秀氣,看著謹小慎微,但渾身上下透著一種經過掩飾但卻掩飾不住的肆意,有一點,裴述覺得他之前的判斷是對的,這是個膽大妄為的女人,雖然她此刻看起來謹慎、規矩,隻是偶爾舒展一下自己的天性。
裴述很快注意到了南風的鞋子,想不注意也難,畢竟夏南風毫不掩飾,那青色鞋子上的泥斑又實在過於顯眼,裴述再次皺眉:“你就不能換雙鞋再過來?大理寺是個講究的地方——”
“下官隻想著早點盡責,這才一進城就直奔衙署,倒是忘了儀容不整這茬了。”南風恭謹地答道。
裴述發現,眼前的這個女子,總能把假話說得一本正經,看她那恭謹的表情,裴述發現自己有種想撕下她假麵具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