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辰才回來,想來是辦妥了。”
顧湄一隻腳剛踏進門,便聽到了謝從彥這句意有所指的嘲諷。她隻作未聞,給自己倒了盞茶喝了。
“伯爺還是將和離書早些備妥吧。”
她將茶盞擱下,連坐也未坐,轉身便要走,仿佛與這人同在屋簷下一刻,便讓她覺得惡心挫敗。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當初怎麼就選了這樣一個人。
“是誰?”
謝從彥卻攔在了她的麵前,嘴角噙了抹冷笑。帶著鄙夷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幾遍。
“伯爺在說什麼?”顧湄冷冷地抬眼瞥他。
“站在你背後的人,是誰?”
謝從彥雖庸碌,卻也到底是在勳貴世家裏長大,今日一想才漸漸回過神來,顧湄她不過一內宅婦人,是如何對朝中的事知曉得這般清楚,又能這般精準地捏住他的把柄,背後必然有人。
“伯爺喝醉了吧,在說什麼妾聽不懂。”
她答得幹脆利落,並不想與他多做什麼言語周旋,抬腳便走出了這間屋子:“伯爺莫忘了答應我的事。”
顧湄走出沒幾步,便聽身後嘩啦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緊接著便是謝從彥那扭曲又快意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他顧知遙如今做了首輔又怎麼樣?還不是要和我一樣栽在你這個毒婦手裏!哈哈哈哈……你個水性楊花的娼-婦!你個人盡可夫的婊-子……我謝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顧湄隻聽了幾句,便心無波瀾地繼續往前走。
一個將死之人的話,她何必放在心上,她這些年在安陽伯府所受的委屈與心酸,她要整個伯府為她陪葬。
八月初二,戶部公布貪腐一案,終於漸漸到了收尾的時候,不少高官貴族都被牽連其中,輕者丟官罷爵,重者流放抄斬。
而安陽伯府在這場禍事之中幸免於難,隻是落了一個失察之罪,褫奪了差事,又罰了些銀兩,這也著實讓伯府眾人慶幸了。
謝從彥亦信守諾言,將和離書給了顧湄,同時顧湄也當著謝從彥的麵兒,將手中的那些把柄在炭盆中付之一炬,自此便算兩清。
顧湄走上馬車前回頭看了眼這座幽深巍峨的伯府宅院。她當年放棄了自己的情愛,棄置了著自己的良心,就換來了這座鎖了她四年的牢籠。
不是想回頭,而是再也沒有辦法回頭。
她一轉身上了馬車,那一刻顧湄對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跌倒,不要再有下一次,你這一輩子,是要一步一步往上走的。
她回到顧家的時候,與從前回門的時候不同,並沒有什麼得臉的嬤嬤前來迎她,直到她入了從前所居的芷汀軒時。方有外頭灑掃的丫鬟婆子往上前來,接過她身後丫鬟的行李。
問了那丫鬟,知道此時眾人都聚在顧府太夫人楚氏的敬暉堂內,她便直接帶著水碧去了敬暉堂。
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有小丫頭打了簾子出來,讓她進去。
堂裏烏泱泱的坐了一堆人,坐在最上首的是顧府太夫人楚氏,下頭分兩列坐著的,有她的嫡母杜氏,以及她的幾位伯娘嬸娘,有幾分臉麵的妾室姨娘。
再往下,是顧府幾位還未出閣的姐兒,以及隨侍的丫鬟嬤嬤,這一大堆人聚攏在一起,有說有笑。
雖然房裏放了冰塊,但顧湄一走進去,還是忍不住有種憋悶之感。
她一進來,除卻幾個年輕些的姐兒好奇看過來一眼,顧府的一眾長輩仍彼此說笑著,麵上都噙著那種得體又克製的笑。
人清冷暖,她早早便知曉,因此她也不覺得有什麼,隻是上前給太夫人以及諸位長輩行禮請安。
太夫人楚氏隻淡淡看了她一眼,臉色不是很好看,隻隨手讓丫鬟給她搬個繡墩子,便繼續聽諸房說著今夏裁什麼樣的衣裳樣子。
當時她的大伯母江氏說完率先向她看來,用語重心長的口吻歎了口氣:
“要我說啊,湄姐兒,俗話說,這夫妻是床頭吵架床尾和,什麼事兒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你這麼一鬧,也多虧安陽伯府仁厚,給了你一張和離書,若是張休書,你讓咱們家的姐兒日後要怎麼嫁人才好。”
她話了了,又將矛頭指向顧湄的嫡母杜氏:“你說是不是呀,二弟妹。這先頭你也不好好勸勸。”
杜氏的臉色就不太好,但她雖素來打壓手底下的庶子庶女,但是對上外頭的時候,卻是極為護短的。
她笑了笑:“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看這湄姐兒和離倒也是好事,聽說這次貪腐案,安陽伯府牽連進去,如今雖無甚大事,到往後誰說的準呢?若這兩個孩子真就過不下去,早早和離的也好,總比成了一對怨侶,日日回娘家鬧騰的好。”
江氏聽了這句倒是麵色一僵,杜氏話裏話外都是指摘她的的小女兒和夫婿不和,仗著娘家勢大整日裏回娘家來鬧騰,攪得家宅不寧。
她下不來台,話頭又轉向顧湄:“是你母親護你,顯得我這個伯娘多事了。”
顧湄倒也不懼,隻恭敬地垂首回道:“伯娘言重了,能聽伯娘教誨幾句,是我的福氣,母親出言護我,是母親的慈愛。”
三嬸娘王氏笑嗬嗬地接了茬:“我說啊,二嫂嫂說的也在理,咱們湄姐兒這般知書達理,哪裏就愁嫁了。如今安陽伯府諸事纏身,早早地撇開幹係也好,說起來我娘家那邊還有個侄子,隻是早些年耽擱了,知根知底的,總不至於盲婚啞嫁了去,趕明我找個合適的時機讓你們相看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