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已將人救了回來,現安置在府中問訊,寧王那邊隻會以為李簡已死。”
鄧知遙抿了口茶,複又將茶盞擱到小幾上,緩緩說道。
朱峋隨手拿起紫砂壺來,給鄧知遙麵前的茶盞續上了些茶水。
茶湯在杯中翻滾,幾頭碧綠鮮亮的毛尖兒起起伏伏,終又沉到杯底。
“果然如你所料,這次貪腐案寧王也牽涉其中。怪不得這樣燙手的差事,他當初也要搶上一搶。”
“不止。”鄧知遙屈指在小幾上輕叩了兩下,眉頭也不自覺間鎖起,“據李簡所供,還有漕運上的事,且還是最要命的一項,”他頓了頓,看向朱峋,聲音壓的低了些,“私鹽。”
朱峋敲杯的手一頓,臉色沉了下來:“老七這是自掘墳墓,也要與我爭一爭,這是背水一戰了。”
“所以說此事還由殿下定奪。還有,貪腐的案子也就罷了,可這私鹽的生意卻是重罪。”
朱峋沉吟片刻,“樹欲靜而風不止。如今不比在封地時,入了這京城,籌碼大了,人心便會變換,我也並非建文帝那樣的愚善之人。此事你隻管查,若李簡所言皆是真的,便報到朝堂上,釜底抽薪,咱們日後也好有個清靜。”
顧知遙的眉頭仍不見舒展,“隻是寧王既沾了手,便不會是那不謹慎的人。此事或是因那李簡所知著實要緊,才讓寧王拚著露馬腳的風險也要將其滅口。亦或是早早看穿了咱們引蛇出洞的戲碼,要將計就計,算計我們一回。這還不好說。”
“你擔心的也在理。”朱峋沉吟片刻,“老七的確不是誌大才疏之人。防人之心不可無,的確要試探一番。”
簷下的畫眉鳥啁啾了兩聲。鄧知遙的目光穿過半開的窗戶往外看,碧藍如洗的天空,連日的雨終究徹底停了下來。
雨後初霽,草葉碧油油的,眼底間有一種洗濁過後的清新之感,於是便連籠裏的畫眉鳥,也都格外活躍了些,總想拍著翅,從這金絲籠裏逃出去。
好像有一年是冬日裏的時候,他們在院裏院中撒了穀子,用蒲籮罩住了一隻小灰雀。
那小灰雀毛茸茸的,她喜愛的緊,玩夠了也舍不得放手,便找了隻十分精巧的小鳥籠,把那灰雀兒養了起來。
他笑話她:“你拿這麼好看的籠子來養隻小麻雀。”
那時她好像有點生氣了,隻摸著那小灰雀頭上一撮白毛,氣鼓鼓的不看他:
“都是鳥,怎麼我們小灰雀兒就住不得了。討了我歡心,它就住得。”
隻是他當時年少,沒有留心她話裏的隱秘,但她一直就是那樣的人。鄧知遙收回目光:
“那下毒的獄卒名叫張通,已審了出來,是顧家的人。”
聽到“顧家”這兩字,朱峋一挑眉,看向他:
“你舍得?”
一縷涼風吹進來,帶了絲水氣,有種猝不及防的冷。鄧知遙低下頭,手指無意間摩擦著杯壁,還有漸漸散去的餘溫。
“年少時的一點執念罷了。臣也希望是臣多想了。”
“劈裏啪啦”一陣大紅鞭炮炸響,顧府門前掛著紅色的彩綢。待那淡淡和煦的夏風將白煙吹散,賓客們紛紛圍攏上來,聚在門前,次第而入,口中不斷喝著“恭喜恭喜”。
今日是顧家大房嫡次子大婚的日子,門前車馬絡繹不絕,賓客迎門。
待賓客迎的差不多了,此時門口大街上卻緩緩駛來一輛外觀雅致典樸的華蓋馬車。
站在門口迎客的顧家大老爺一眯眼,便瞧見馬車上頭的鄧府徽記。果不其然,下一刻鄧知遙就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鄧知遙會來,他倒未有多大的意外。鄧家與顧家是表親,而此次自己的嫡次子娶的又是左都禦史家的孫女,無論哪一層關係他都要來應個景的,哪怕所屬的陣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