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聶老先生看起來也就五六十歲的樣子,一頭柔順銀發用發膠打理得整整齊齊,單開襟馬甲裏是一件熨燙平整的白襯衫,看人的時候目光清冷。
“晏定宋?”聶老先生顯然是看過晏定宋的照片了,準確無誤地朝他喊出了名字。至於晏定宋旁邊的李誼殊,聶老先生看都沒看幾眼。
如果不是塞西莉亞,他連看都不想看李誼殊一眼,也不會加上李誼殊的聯係方式,更不會……人生就是如此的令人驚喜。
李爺爺的愛人名叫塞西莉亞,是一名歌劇演員,同時也是聶老先生的偶像。據老爺子所說,聶老先生當年二十來歲,拍完雜誌封麵就跨越大半個城市,溜到歌劇院附近的花店想買花。結果因為去太晚了,花店沒有什麼花,他隻得給四十歲的塞西莉亞送上一大捧紅玫瑰。
李誼殊輕輕拍了一下晏定宋後背,晏定宋趕忙鞠躬道:“老先生好。”
聶霄放下手裏的整枝剪,轉身進了身後獨棟別墅裏:“家裏沒什麼吃的喝的……”進客廳時,他先彎腰對單人沙發閱讀的愛人親了一下麵頰,才坐到一邊倒了四杯清茶。
孫枝元看起來比聶霄要老上些,皺紋深淺不一,正戴著副老花鏡看報紙,對於家裏來客人也沒什麼反應,隻是時不時呷口茶。兩條金毛趴在他腳邊,一隻打著盹,一隻舔著爪子。在他的茶杯變得空蕩蕩前,聶霄總會及時為他“續杯”。
李誼殊之前說過,因為孫枝元得了阿爾茨海默病,活不長了,聶霄才會搬來此地養老。
“枝元以前的學生上午才送過來的,可能味道比較清淡,”聶霄取出一盒小點心,推到晏定宋麵前,“我和他不怎麼愛吃這些。”
兩年前的某一天,定位顯示孫枝元明明在學校,他卻還打電話給自己說他迷路了——這時候,聶霄才恍惚發覺孫枝元老了。
晏定宋時不時的,眼神就會追逐對麵的互動,也發現了孫枝元在反複看同一篇文章。他想,也許時間長了,孫枝元會突然在聶霄再一次為他“續杯”時喊了聲“聶霄”,說家裏怎麼來客人了,然後沒幾分鍾,孫枝元又問:“聶霄,怎麼來客人了?”
他對阿爾茨海默病的認知,就是這樣的刻板的印象。
坐了快半個小時,李誼殊主動告別,把空間讓給那兩人聊天,自己則回車裏去坐了。
城市另一端,錢菡書剛剛從被窩裏爬起來,接到了自己那性冷淡老板的電話。老板最近收養了個小孩兒,她作為一個助理——兼秘書,發了不少“幹貨”過去騷擾他!
“老板?今天周日啊老板,幹啥子?剝削我假期?!錢再多都不行!沒門!”錢菡書一想到今晚很可能要加班,感覺空氣都變稀薄了,她也許得向人谘詢一下哪家網店做的假發比較逼真。
“問你個問題,十六歲的小孩兒,需要上什麼補習班或者興趣班?”李誼殊難得摸出一包開封已久的香煙,他猶豫許久,想著等會兒小孩要上車,還是把煙扔回手套箱了。
“哎呦喂,惡臭的家長!老板你那小孩兒這麼大了呀?我以為才十三四歲呢!”錢菡書的腦瓜子一下子清醒了,“好看不?不是,帥不?長得……”
“請你收起你的花癡,”李誼殊對此頭疼極了,若非錢菡書業務能力過關,他早早就把人打發出去了,“告訴我,我的問題的答案。”她什麼時候能穩重了,就什麼時候可以不繼續當助理。
“好的老板!沒問題!哦,那當然報一點文化課方麵的啦,還有我看別人都報些什麼鋼琴呀,小提琴畫畫唱歌跳舞什麼的……”
【叔:我處理一些事情,你出來給我打電話,我接你。】
那天晏定宋具體談了什麼,李誼殊並不了解,但他將近六點才接到晏定宋的電話。
他不得不承認,聶霄和孫枝元對晏定宋起了重大影響——不管是“負麵”的還是“正麵”的,最起碼晏定宋會對他笑了。
這就很好了。
陳姨準備好的飯菜很豐盛,她絮絮叨叨的把星期五交到晏定宋手裏,和他說自己把他床頭的書一一收拾好了,說今晚的烏雞湯可能有些鹹,說……
夜間,晏定宋摸著星期五的白手套貓爪,磨磨蹭蹭地挪到書房前,敲了三下門。
“請進。”
門開了。
“……聶老先生說,我……需要每天晚上去他那裏。”他看見李誼殊坐在電腦後,手上拿著一支漂亮的鋼筆,整個人籠在燈光裏,堪稱龍章鳳姿。
電腦後的男人聞言點點頭,又捏了捏自己鼻梁骨:“我等會兒就和你班主任溝通。另外,你周末還想去學校嗎?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你是否需要一些興趣班?”
“我……考慮考慮。”
晏定宋關門時,李誼殊還讓他把冰箱裏的牛奶熱了喝掉,然後轉頭就發了一筆乘車費過去。
【叔:你就當我在投資。】
趁著現在不算晚,李誼殊停下工作,給晏定宋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袁老師您好,打擾了,我是晏定宋的家長,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