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先生?”敲了好幾下沒得到回應,陳姨鬼使神差地取出備用鑰匙開門,“晏先生,打擾了,我進來了……”
她剛剛打開一條縫,星期五就“唰”地竄了進去。
床上鼓起了一個大山包,正有規律地一起一伏著,也把陳姨的心也摁回了原處。婦人拍拍胸口,怕驚著晏定宋睡覺,便小心翼翼躡至床邊,掀開一角薄被——
少年縮在被窩裏的臉蛋上滿滿都是不正常的紅暈,額角鼻尖掛著細密的汗珠,嘴唇幹燥得甚至起皮了,靠在臉邊的右手虎口處也全是淺白咬痕。
難以想象,他究竟經曆了什麼。
星期五在一邊小心翼翼地拿鼻尖蹭他,像是想把人蹭醒。
陳姨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對,嚇得心都皺巴巴起來,她用手試了一下晏定宋額頭溫度:“哎呀!”這不得了了!她趕忙進衛生間打濕了一條毛巾,搭在晏定宋額頭上做物理降溫,最後衝出房間喊李誼殊拿醫藥箱上來。
醫藥箱裏備著好些退燒貼。
一測晏定宋體溫,看見上麵的三十九攝氏度,李誼殊就覺得天旋地轉,腦袋都懵了。他撐了把床頭櫃,才覺得全身血液重新開始循環了,大腦得到了供血,“快快快,陳姨先掛號,送小孩兒上醫院。”
“哎哎,掛著掛著,陳姨這正掛著,”好在陳姨對智能手機並不是一竅不通,孫女出生後她搗鼓了許久網上掛號,這下子沒一會兒就掛上了號。
醫院裏仍舊是滿滿的消毒水味,鑽進晏定宋的鼻腔裏肆無忌憚地攪弄、挑釁,把他的神智拉回來了一點。
一行人兵荒馬亂。
等晏定宋打上點滴,李誼殊才有心神摸出手機查看未讀消息。
【聶霄:晏定宋有點不對勁,你有空帶他去看看。】
【朱櫻:?】
李誼殊猜想聶霄是此前發覺了晏定宋身體不舒服,特地來提醒一聲,可惜遲了,晏定宋現在已經進了醫院。心懷感謝的回完聶霄,李誼殊開始琢磨如何妥當的回複朱櫻。
直接說小孩兒生病了?還是先安慰安慰……
琢磨來琢磨去,李誼殊尋了安靜地方,給朱櫻打視頻電話。
對方秒接。
“怎麼在醫院?生病了?我過去看看你……”屏幕裏的女人妝容齊全,幾何體樣式的耳環晶瑩剔透,不經意入鏡的美甲也做得很是精美。
很顯然,她對今天的約會極其上心。
“不是我,家裏小孩兒。發燒,燒得挺高,陳姨還要回去抱孩子,今天我得看著他,”李誼殊一邊瞄女人表情,一邊修改腹稿。
“哦,”朱櫻臉上鮮活的小表情一下子褪去了。她頓了頓,麵無表情地掐了通話。
【朱櫻:那你好好看。我也不能違背我自己內心笑著噓寒問暖吧,祝他早日康複。】
【朱櫻:別說我無理取鬧。】
朱櫻沒有立場,也不需要對晏定宋噓寒問暖。假如陳姨生病了,她肯定會意思意思問候一聲,就像她打聽到陳姨喜得孫女,立刻就發了筆奶粉錢過去表示恭喜。
頭疼。李誼殊揉揉眉骨,歎息於養孩子的不易。
生活不易啊生活不易!
打完一瓶點滴,額頭上的冰袋也已經化了大半,晏定宋的精神狀態總算是有了起色。他張開沒有焦距的灰眸對著醫院的天花板,好一會兒,才盯住天花板上的白手印發愣。聽見陳姨在旁邊叫了聲“先生”,他轉了眼珠子,去尋找李誼殊。
那雙仿佛漫畫中沒有了高光筆加持的眼睛,在李誼殊眼裏,越發的像他小時候看見的玻璃珠。
尤其像那顆被某個男孩子攥在手中的,灰蒙蒙的玻璃珠,當它對準陽光時,可以折射出絢麗光彩。
男人手上正拎著一小碗醫院食堂裏賣的排骨粥,見小孩兒看向了自己,他便矜持的翹了翹嘴角,然後扭頭衝陳姨道:“姨,你先回吧,我看著他。”
陳姨的兒媳婦怕請來的人照顧的不上心,更怕自己女兒被欺負了自己都不知道,而陳姨呢,擔心兒媳婦新手上路不懂照顧,就和小兩口商量好了——她同親家母交替著一直帶到小孩會走路。
這會子,囡囡該鬧起來了。
可……
眼看著晏定宋嘴唇上的幹皮一片連一片,陳姨更加糾結猶豫起來了。晏定宋這孩子長的俊,人乖乖巧巧的,又相處了這些時日——她對這孩子,盡管比不上對李誼殊那樣的關心,卻也是上了心的。
“陳姨,回吧,這兒有我呢。”
“哎,哎,那我走了。先生記得拿棉簽蘸水,給晏先生去了嘴上的死皮……”
“這是幾?”李誼殊伸出兩根手指頭,在晏定宋眼前晃了晃。
這邊陳姨走得一步三回頭,博物館附近的朱櫻則是愣愣的瞪著手機上的聊天記錄,一直到手機自動熄屏,她才回了神,招來服務員結了帳準備走人。
“姐姐歡迎下次光臨啊——”
也不知道這女人想起了什麼,突然出聲打斷她:“我再坐會兒,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