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第10章(2 / 2)

她看著眼前這個略顯羞澀的清俊少年,心情有些複雜:竟是個知己。隻是,他經曆了什麼,小小年紀會感受到那樣的絕望?

快熄燈了,白亞寧才頂著那副五雷轟頂的表情,像抱嬰兒一樣抱著兩本簽名版螢火畫冊回到宿舍,進門就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

“這是從哪掉了魂回來的?”劉辰剛洗漱完,光著膀子往身上套大背心,“你不是去神童家吃飯了嗎?他媽下毒了?”

羅英顥叼著牙刷從洗手間裏探出頭來:“麵有春色,這位少俠八成是中了純藥。”

“讓小女子幫少俠解毒。”劉辰捏著嗓子往白亞寧床上爬,被一腳踹下來。

“滾!”白亞寧笑罵。

“都閉嘴!到點兒熄燈了啊。”張超一聲吼,不由分說,抬手關燈,宿舍裏瞬間黑下來。

“艸,還沒上床。”羅英顥罵道。一陣稀裏嘩啦過後,羅英顥床頭的小台燈亮起,這位學霸擅長熬夜。

劉辰鍥而不舍地爬到白亞寧床上,使勁把他往裏擠了擠:“哎,說說,咋啦?”

昏暗的燈光裏,白亞寧懷抱畫冊不肯撒手,床頭那張哪吒在光影中明暗閃爍,半晌,喃喃道:“我遇見真神了。”

“……就……就好看到這種程度了?”劉辰震驚。

“……滾滾滾,自己床上去,我要睡了。”

好看?這個詞對大神來說就是褻瀆。

青青走後很長時間,他都無法原諒自己,每天神情恍惚,像一具行屍走肉。

他想不明白,好好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猝死……那天如果自己早點赴約,是不是還來得及救她。他一向守時,偏就那天遲到……從難以置信到自責內疚,再到生無可戀。

毫不意外,中考失利,白亞寧進了職業中專。一度以為自己念的是打架鬥毆專業,每天不是他看人不順眼,就是人家看他不順眼。幾乎每晚都傷痕累累地徘徊在江邊,跳或不跳。兜裏的淡藍紙條和他一樣傷痕累累。

向上?他狠狠吐出一口煙,不過是十八層地獄和十七層地獄的區別,給我一個向上的理由。

直到一次偶然在書店看見這張《哪吒》。

這張畫的題材不是普通的哪吒鬧海,而是哪吒割肉還骨。

哪吒的形象被畫成一個青年男子,以胎兒的姿態蜷縮在卵裏,手持利刃,直指心窩。刀尖上滴落鮮紅的血,滋養著豔麗的藤蔓,無數形態各異的妖物攀附其上。一塊塊血肉掉落於唯美的水墨山川之間,山川貪婪的舔舐著血肉,吞噬著、生長著,渺然有城市樓閣聳立其間。男子的肌肉緊繃,被挖掉血肉的部分露出森森白骨,他牙關緊咬,嘴角卻是上翹的,眼神狂亂而又堅定。

明明畫的是死,卻處處充滿了生的倔強。

那一瞬間,白亞寧腦中如春雷炸響,靈台一片清明——向死而生。

死又何懼?我偏要活,不逃避不退縮的活。青青死了,我替她活。我欠她的,欠奶奶的,要自己還。靠著這個信念,他拚命學習,拚命掙錢養奶奶,靠著這個信念,他咬牙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撐不下去的時候,他都會盯著這張畫看,每次都能從畫裏看到很多新的細節,獲得新的力量,也把這張畫的作者螢火深深刻在了心裏。

而她,竟然就是螢火。

白亞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美味的食物,歡快的笑聲,淡黃燈光,空氣裏的溫熱,不知所蹤的花香,還有……螢火,那個房子美好得像是隻存在於童話裏。

……童話裏的房子……沒有任何成年男人的物品。玄關鞋架沒有男士拖鞋,掛衣架上沒有男士外套,洗手間沒有男士用品……屋裏沒有男主人的痕跡。

離異?還是喪偶?

應該是離異。薑棋曾經說過,他爸爸下棋不如自己,話語間不見哀傷。

不過怎麼會有人舍得和寂萊這種女人離婚哪?白亞寧摸索著手裏的畫冊。應該是喪偶。

不管怎樣,她好像是單身。白亞寧聽見一個聲音開心地說。

他翻了個身,閉上眼,把畫冊摟得更緊。聽見另一個聲音說:單身嗎?單身又怎樣?你配嗎?

那天晚上,白亞寧很晚才睡著,做了一夜夢。

他又夢見了青青,還是穿著那條染血的白裙子,衝他甜甜的笑,隻不過麵容越來越模糊;夢見畫裏的哪吒拎著刀破卵而出,拖著森森白骨攔住他的去路,把刀插在他的眉心,對他說:“還了吧,把欠的都還上,才能活。”他還夢見了寂萊,她挽著鬆鬆的發髻,站在耀眼的陽光下朝他招手,那雙眼睛嬌豔深邃,如桃花潭水,如五年前雨夜的如墨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