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你這些年受苦了,回頭讓大娘子開庫房給你做幾套衣服。”他看向沈文舒頭上陳舊的銀簪,豪邁道:“再買幾套頭麵,按簫兒的用度。”
後半句是給王氏說得,女人點頭應著,想強笑隨他的話多誇沈五幾句,看著身邊男人飄然自得的臉,再難說出口。
按照沈文簫的用度?她是沈家嫡女,一用衣物釵環都是純金鑲寶石,沈文舒不過一個庶女,憑什麼能用金器?
沈文薔心中有氣,撲到沈澤懷裏,撒嬌道:“父親,五妹妹有新首飾,薔兒也想要~”
沈澤看著沈四滿頭珠翠,如今又想要旁的首飾,不禁氣上心頭:“你妹妹吃了那麼多苦,你在家養的好好的,要什麼新首飾。”
他踏進家門,對身邊王氏不耐道:“這群孩子都叫你慣壞了!”兩人說著往主居走去,兩個小女孩漸漸落在後麵。
“四姐姐,你莫惱呀。”沈文舒拉著沈四的手,臉上還是那副怯懦討好的笑:“等父親賞了我新衣服,我送你呀。”
“誰要你挑剩下的!”
深感挑釁的沈文薔甩開她貼上來的手,跺跺腳跑走了。
氣走了沈四,沈文舒渾身舒爽,問巡夜婆子要了個燈籠,往西邊忘月居方向去了。
穿過竹林前,她看到竹林小徑不遠處,站這個黑影。
那人身量很高,似乎是個年輕人,站在背陰處,拄著拐杖,正仰頭張望前麵黑黝黝的竹林。
沈二說他有個好友暫住這裏,沈文舒心中明了,應就是眼前這人了。
“是二哥哥的好友嗎?”
她小聲喊著,提著一盞小燈籠,單薄的身影站在夜空裏,很是嬌弱。
麵前的黑影僵硬轉身,愣愣瞧她幾息,失聲道:“你怎麼在這裏?”
“先生識得我?”
沈文舒疑惑,從未想過在沈家也能有熟人,沒等到對方回應,她屈膝福禮,甚是乖巧道:“現下天色已晚,若是相識,明日文舒再來相叨。”
“啊——”
竹林後傳來尖叫,是沉水的聲音。小姑娘不愛說笑,會些粗使功夫,能嚇到沉水的,實在不多。
沈文舒握緊燈籠,一頭紮進黝黑的竹林中,站在路口的黑影拄著拐杖,也顫巍巍跟著,似乎身上有傷,腳程慢些,落在後麵。
推開院門,沈文舒愣在原地,不大的四方院,周圍點著燈,沉水的身影印在西廂窗上,正奮力拍打著,不斷有細碎的飛沫從她身上跌落。
來不及細想,她衝進去,隻見小小的屋舍裏,爬滿了形狀迥異的爬蟲,沉水踮著腳,擠在窗戶邊,這邊放有燭火,那些蟲子倒不敢往前爬了。
“姑娘你快走,這屋裏到處是蟲子啊!”
沉水看到沈文舒,反應過來就催她離開,她生性最怕這些奇形爬蟲,怎料沈五握住燭台,朝她走近,火焰燎過,熱源靠近,百蟲紛紛後退。
“嘶,沈家姑娘好手段。”
身後傳來響動,一直隱匿在黑暗中的男人現出身,一頭小辮束在腦後,錦衣銀緞,望之不凡。
有了光亮,沈文舒總覺眼前之人瞧著眼熟,看他站在門口抱著手臂,不僅沒幫忙,還頗有些看熱鬧之嫌,她壓下心中疑惑,甜甜笑道:“哥哥,這裏好多蟲子,幫幫忙吧。”
“喲,你害怕啊?”
來人挑眉,走近幾分,衝沈五笑道:“哥哥這還有好多好東西呢,你瞧瞧。”
說著,他從腰上扯下個竹筒掛飾,撥開竹塞,從裏麵搖頭擺尾跑出個兩指長的蜈蚣。
“啊——”
沉水在身後叫得撕心裂肺,沈文舒未動,歪頭看向他的腿,那裏掛著個漢白玉雙魚玉墜,正是她被人搶去的那隻。
“是你。”
“是我。”男人笑得猖獗,她害他當街昏倒,此事定是不能善了。
沈文舒自是知道此種結局,索性也不再扮可憐,她倏地將燈籠扔在地上,原本往前爬的蜈蚣受到烘烤調轉方向,朝一邊的沉水爬去。
“沈家妹妹,這蜈蚣是有毒的,你可千萬……”
“啪嘰…”
回應他的是一聲脆響,沈文舒不知什麼時候摸出塊磚,一頭砸向地上的蜈蚣。
“這是老子借的!你…”
地上的蟲子被砸的稀爛,男人的恐嚇卡在唇邊,眼瞅著沈家姑娘拎著磚走到他麵前,笑容甜美。
她用手帕包著被砸成薄紙的蟲子,放到他麵前,笑眯眯道:“哥哥,你還要嗎?”
男人後退半步,麵前的小姑娘一手捏著蟲子,一手拎著塊磚,不知怎地,他總覺得下一刻沈家姑娘手裏的磚要砸到他頭上。
後腿因久站又開始隱隱作疼,男人深吸了口氣,拄著拐杖就跑,邊跑邊放狠話:“你給我等著。”
身後小姑娘冷著臉,一雙水杏眼如同深潭下的黑洞,看得人心頭發寒。男人一陣哆嗦,暗道輕敵,跑得越發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