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那天顧冬藏早早地起了床,出去買了包子和豆漿,回來時發現季宣也起了。
看時間才八點不到。
季宣放假的時候一般都會睡到十點以後,今天倒是反常。
兩個人快速吃完早飯,見季宣找了件薄薄的黑色風衣穿上,顧冬藏皺眉道:“小心感冒。”
季宣拉了拉衣領給他看,“裏麵穿了兩件毛衣呢,凍不著。”
“昨天那件羽絨服不挺好的?也好看。”
“走吧,不然就太晚了。”
於是顧冬藏也穿上他那件快穿了整個冬天的黑大衣。
季宣回頭看了看,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嗯?”顧冬藏不明所以。
“沾了點白棉絮。”季宣笑著說。
顧冬藏臉紅了,他覺得季宣溫柔得不像話,而這種親密的舉動,不該是戀人間才有的嗎?
出了小區,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季宣坐上車對司機說了個目的地。
顧冬藏一聽就石化了,連轉個頭都會掉石頭渣。
季宣全身放鬆地靠在後座,“我沒給你說過吧。”
顧冬藏張了張嘴,卻沒說半個字。
季宣斜了他一眼,“你那是什麼表情?”
“啊……沒,沒什麼……”顧冬藏聽見自己那變了調的聲音,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季宣苦笑道:“不是我那個拍檔。”
啊?不是?等等,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顧冬藏繼續找地洞。
季宣閉上眼,“是我爸媽。初一的時候,單位組織出海旅遊,結果發生船難……就去了。”
“怎,怎麼會……”
“當時挺轟動的,死亡三十多人,其中有幾個屍骨無存。我爸媽的屍體是找到了的,花生他爸就……哦,花生是我發小,以前就住在我家對麵,他父母和我父母一個單位的……他父母也在那場意外中去了,隻找到了他母親的屍體……”季宣小聲地,盡量平靜地說。
但那交握的雙手泄露了他的情緒。
顧冬藏心裏一緊,想去握握他的手,一隻手都伸了出去,臨時卻猶豫了——
這樣會不會太突然?
於是手就那麼懸在半空。
季宣擠出微笑,主動拉住顧冬藏的手捏了一下,“都過了十幾年了。”
顧冬藏用另外一隻手包住他們倆相握的手,“但是你還是會難過,對吧?”
“沒那回事,我都忘了。”
“怎麼可能忘……”
“我說忘了就忘了。”
“你騙不了我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騙你?”季宣不服氣。
“因為你一緊張就會用左手摳右手的指甲。”
“哈!我左手被你拉著,右手在這裏!”季宣得意地抬起右手,一臉勝利的表情。
“你在摳我的手指甲。”
“……”
來到目的地——南山公墓——已經過了九點。
晨霧漸漸散去,晚一點應該會出太陽。
“今天天氣不錯。”季宣在公墓門口的小賣店一邊挑白菊一邊說。
“來點紙元寶吧,燒給下麵的人搓麻將。”老板說。
“嗯,我媽最喜歡搓麻將。”
一共買了兩束白菊和好大一包的香燭紙錢和元寶,季宣對顧冬藏笑,“他們收到後肯定覺得發財了。”
顧冬藏也想笑,但卻覺得嘴裏太苦澀,完全笑不出來。
季宣把白菊和香燭紙錢都扔給他拎,“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大過年的見長輩要開心點!拎好了,見麵禮。”
顧冬藏忙用雙手將他們捧起來。
季宣滿意地背起手走在前麵。
南山公墓修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剛剛圈地修建的時候還隻是很小的一塊,漸漸地越擴越大,幾乎占了大半個山頭。
季宣帶著顧冬藏走到B區,登記的時候發現自己父母的碑號那已經打過勾了,正覺得奇怪,迎麵走來兩個人。
高烈和花生。
高烈一見季宣就興高采烈地打招呼,“好巧。”
花生則隻是不冷不熱地抬了抬手,“你來晚了,叔叔阿姨的碑我都擦了。”
花生父母的合墓和季宣父母的緊挨著,當年還是局長親自做的決定,說是花生爸沒找著,讓季家兩老繼續做花生媽的鄰居,才不會孤單。
這些年季宣不在家鄉,花生逢年過節上墳的時候都會幫忙洗洗碑燒燒紙,不清楚的人還以為花生是季宣家親戚。
從這點來看,花生這人除了經常性嘴碎和太愛挑剔以外,還真不錯。
季宣和他的遭遇太相似,而後各自的遭遇和經曆又不大一樣,他們之所以合不來,說穿了,是彼此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和羨慕因素在裏麵參合。
這個覺得那個人怎麼可以如此放肆的生活呢,那個又覺得這個人做什麼事都畏首畏腳地沒意思,互相看不對眼,也沒找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