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
粗礪沉勁的鐵掌下,綾羅輕紗,觸感細膩柔軟。
“唔~”南木欲千輕哼,雪膚上已掐箍出了幾大股紅痕。文家侍衛拔劍聲四起的同時,不歸教徒不落後風,利劍刷拉出鞘。都直直地把目光射向了中心幾人,各自仗劍聽風動而對峙。
魔容強運內息壓製毒素。師父不喜歡他在眾人跟前露出怖恐麵貌,不喜他被人潮驚喚怪物。
他聽話,他會竭力控穩住自己。
雋疏曾一路將欲千從再會樓抱回南絕島。感受到南木欲千別無二致的重逢打扮,刺得夜權雋疏頭痛欲裂。早前天將破曉,夜權雋疏剛踏出司徒長老門院,就被人潮圍湧上來與他討要說法。
劍拔弩張,忽聽聞枯朽殿暴動,兩幫趕至,雋疏卻察知出來的是個男人。
提心吊膽忐忑不安,擔心她安全,也擔心……好容易欲千是從外麵歸來。
不是孤男寡女、通宵達旦。
從上到下,從頭至尾,她八九不離十是穿妖殤重逢,她自己的那套著裝。加之早前南脈文家的護院浩浩蕩蕩地來興師問罪,雋疏猜到,欲千怕早就算計好待今日離開。
她要走!
喘息困難。鋼筋鐵骨錮扣她的細腕顫抖的愈加厲害,幾乎捏碎她。四年中那些四下無人的時光,靈動如小鹿執著如山鬼,‘欲千’一直在陪伴他,溫柔堅定情意深深。
那些她壓抑淋漓的愛意,雋疏都在黑夜裏一遍遍反複傾聽。
真實的此刻卻成噩夢,重逢以來千千的態度,夜權雋疏後知後覺感到,他原認定是萬古長青、海涸石爛的亙古不變,在潛移默化中慢慢坍塌。
“都退下!”風雲驟變,絲毫不容置喙。不歸教眾退開三丈,夜權雋疏又向欲千逼進一步,
“偌大的江湖,文奪,是哪個文奪?”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聲線有些顫有些啞。夜權雋疏要聽她親自開口。改名換姓,避他不見,他總得要欲千親口給他個理由。
文家護衛近在咫尺,夜權瀾項上人頭擺在眼前。
欲千與他挾製觸抵的臂腕纖手鬆動離開,舉至空中。修長的手指放鬆曲伸著,眾人屏息凝神。
膚白貌美人兒食中兩指向後微彈,侍衛心領神會也退遠開去。哪個文奪。南木欲千勾唇笑了。古人有雲:誰將往事思量,笑時淚半行。半行殘淚,她怎會落淚,南木欲千從舊事裏抽身,重聚眸中光彩。
她傷、她痛、她恨、她狠!
她握刀手抖,她滿臉汙濁,她戰甲殘損,她叛教孽罪。在不歸教瀕臨破碎、最需要她時,她怒發衝冠為藍顏!
夜權瀾,汝不曾試過熱血一縷縷離體滋味。
夜權瀾,汝不曾試過鑄劍熔漿澆身燒魂滋味。
夜權瀾,汝不曾試過明知一場合謀,仍執要剖出自己血淋淋的丹心,負隅頑抗到呼吸停滯——無人憐她、憫她滋味,更誅心。
她討厭她自己崩潰的樣子,討厭一個人在無人的夜晚撕心裂肺,討厭流下不值一提的鹹淚,
討厭她自己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他肆無忌憚與人訂婚,討厭她成為情之一字單方麵的奴隸,
討厭付出所有的所有,換來一身傷,
她受人瞻仰跌泥入埃,被心尖上人背叛,她再多恩怨情仇又怎樣,
隻能用一顆止水心封平。她是文奪本該是奪回她昔日一身榮光的奪,她是文奪、文奪就是,誰傷害了她,她有氣量不計較,她有實力還施彼身。可死生之際,她是唯存一絲執念而今寡情少心的文奪。
她不在乎他人的情情愛愛、生生死死,既縹緲,又螻蟻。
“在下無名小卒,不足掛齒。”欲千謙虛托詞,動作卻絲毫不委婉,皙白臂力掙了掙,竟紋絲不動才道,“勞公子鬆些。”
女郎臂力剛勁。“無名小卒。”千千在他麵前,也開始複雜成熟有了城府。雋疏重複念著,心頭澀苦難忍。心底萬語千言,‘看’向她的眸眼深沉有痛意,
雋疏鄭重道,“千千,汝隻須心懷光明,磊落坦蕩。凡汝出口之言,某信你。”
“千千再不必口上說著一套又做一套,不必事事權衡利弊,言不由心。”
欲千漸漸卸了掙紮力道,他言語如刀鋒利,仿佛要刺破她鐵石心腸的鎧甲。南木欲千打量夜權瀾,俊逸高大,玉麵剛毅英挺,真是難為。難為少年少女的他與她。
明明是孤傲偏冷的性子,從前卻對她細心縱容。
明明強大不可測的男人看著凶悍無懼猶如凶獸,實則深情厚誼。當年她欲招之攬之,歲月白駒、紙短情長,夜權瀾從頭到尾,隻是憐憫她隻想做親人。
欲千擁有過夜權瀾,他那時待她如父如兄。欲千失去過,那時她追逐愛慕夜權瀾。
細細思量,南木欲千地破天荒頭一遭,咂摸做親人,倒也不錯。
但她重回魘絕這方天地,不是為了夜權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