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尋常的事情,由她做來,便生一種別樣的美感。那身新衣襯得她整個人如繁花灼灼,明豔逼人,遠勝什麼春桃綠桃。
隻是……她終究隻是他命裏的過客,容不得他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妄念。
“將你的衣裳穿髒了,也不及洗,實在是抱歉。”臧宓雙手交疊,衝劉鎮客客氣氣行了一禮,顯得溫雅如儀,卻令人感覺疏淡而遙遠。
“不礙事。”劉鎮眼神微黯,轉身取下掛在牆上的雨傘和鬥笠,回身之時,俊朗的麵容已恢複了一貫的冷峻。
“我先送你回城。”
此時雨小了些,卻仍淅淅瀝瀝。劉鎮戴著鬥笠走在前頭,臧宓撐在傘跟在身後。
兩個人出院子時,恰碰上朱氏端著碗蹲在門檻上吃飯,恍眼瞧清臧宓美得如朝霧般柔美的側顏,一襲窈窕嫋娜的身段,張著嘴,忘了罵人。
因下著雨,路上人不多。但臧宓還是將雨傘低下來,擋住麵頰,不願與旁人目光對視。
明裏暗處,旁人看到劉鎮和他身後的小娘子,曉得她便是昨夜被送至劉家的“新娘”,紛紛好奇地打量她。
即便那眼神裏沒有惡意,卻仍令臧宓如芒在背。
二人行至村東頭,眼見前頭再無房舍,一條小路蜿蜒在農田之中,臧宓的心情也隨之輕鬆了許多。
身後卻突有一聲暴喝:“劉鎮!你傷了人還想走嗎!”
臧宓被這一聲怒喝嚇得一抖,劉鎮蹙著眉頭轉過身,將臧宓擋在高大的身影後。
“這回你別想抵賴,狗癩子瞧得清清楚楚,你早上想順手牽牛,我爹呼喝著追了一路,與你發生爭執,過後不久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被抬回來時身子都涼了,腳上全是血!”
這樣歪曲事實的說法,聽得劉鎮額上青筋暴起。他發了一回好心幫人把牛攔下牽回去,卻又被冤枉盜竊傷人。
“狗癩子哪隻眼睛瞧見的?叫他摳了吧!”
因著多年前與朱氏的齟齬,劉鎮生平最恨旁人冤屈栽贓他。偏偏村中哪家出了不好的事,都會往他身上想。
名聲這東西,積聚時如繡針挑土,而一旦潰毀,則似土崩山傾。
多年前劉鎮就因侵吞遺財,毆打繼母身敗名裂。到如今,名聲已爛得如竹蔑穿豆腐,提都不能提。
可因為他名聲不好,什麼破爛事都栽贓到他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早上出門,在東頭的田邊看見你家老頭在田裏叫喚,牛也跑得很遠。我跑過去將你家的牛趕回來,拴在路邊桑樹下。你家老頭卻不識好歹,追過來朝我砸石頭。我見他老邁,並未理會他,而後走開。”
“你的名聲臭大街!為了脫罪,什麼樣的鬼話不能編?當年你還說你爹給你托夢來著,你這樣的人,嘴裏有半句話能信?”
劉全並不信劉鎮隻言片語,反而上前抓住劉鎮的衣襟,咬牙切齒道:“別人怕你,我卻不怕!今日我把命撂在這裏,要麼你打死我,要麼我一定要告到官府,讓你吃牢飯!”
這樣的胡攪蠻纏,徹底激怒了劉鎮。他亦不再辯駁,反手一爪擒住劉全的衣領,一記老拳就朝他腮幫上招呼去。
此時村中許多人已被驚動,不論男女老少,隻要在家中,一窩蜂都跑來看熱鬧。見劉鎮之舉,一時嘩然,議論紛紛。
”偷牛不成,傷了三叔公,全叔找他理論,反而被他重拳毆打。簡直不是個東西!”
“這惡霸早被逐出了族中,原就該滾出咱們村。這會子做下傷天害理的惡事,還要騎在咱們頭上拉屎!要我說,就該趁著這個機會徹底將這毒瘤剜出去,免得將來再為禍咱們這一方!”
“因為他,別村的姑娘都不敢嫁過來,官府可還給這二流子娶了房媳婦!當真是老天瞎了眼,還有沒有天理!”
……
一時之間,群情激奮,義憤填膺。早有與劉全相好的人家跑回去取了鋤頭扁擔,叫囂要打s劉鎮,為民除害。
雙方之間,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臧宓站在劉鎮身後,因為人多,場麵混亂失控,她一度緊張得將傘壓得愈發低低的,盡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是畏懼,也是無謂做被殃及的池魚。
可村民們仗著人多,又有鋤頭扁擔等武器在手,聲勢越發浩壯,大有不將劉鎮打出個死傷,狠狠教訓一頓,誓不罷休之態。
若僵持下去,情勢對劉鎮極為不利,二人今日也走不出這小嶺村。即便他能以一擋十……可臧宓相信劉鎮,哪怕這個村子裏沒人相信他的說辭,臧宓也相信他。若他當真是被冤屈的,那種被現實束住手腳,無力抗爭的乏力之感,令人多絕望啊!
臧宓自己淋過雨,便想為別人撐一把傘。尤其那人於她還有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