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手底下那幫人做事向來不擇手段,我放心不下你,一將長民安頓好,立即就回家來。你將櫃子裏剩下的米全部裝進籃子裏,等下給長民送過去。”
臧宓看著劉鎮取下掛在土牆上的長刀,將之用布條綁在鋤柄上,又用麻袋在外頭纏卷幾圈,仔細地將長刀遮蓋住。
她心中下意識有些緊張,腦子裏不自禁想起曾經看過的書裏兵荒馬亂的場景。可看著劉鎮冷峻沉著的模樣,那些緊張恐懼又漸漸沉澱下去。
當初她便因臧鈞做下孽事卻不敢承擔,而在臧憬的抉擇下,匆促地將自己獻祭。時至今日,她仍怨恨臧鈞,心底無數次渴望祈求過,若時光能倒流,臧鈞肯擔負起自己的罪孽,她這一生是不是可改寫?
現今長民因她而受這番無妄之災,若她不曉得也便罷了,她既知曉,又如何能安心閉上眼睛,不管不問?
“劉鎮……”,臧宓將米袋放進籃子裏,默然片刻,終是喚住他,“若你後悔了,將我交出去……此事原本因我而起,我會認下那日在攬月居發生的所有事。”
劉鎮正蹲在地上綁纏麻袋,聞言詫異抬眸望她一眼。見臧宓斂下一雙清幽如霧的眸子,麵上有淡淡愁緒,心中一慌,起身擁住她單薄的肩,胡亂吻在她額發間,輕斥道:“狹路相逢勇者勝,除非我死,往後不許在我麵前說這種話,連提都不許提。”
他語氣有些霸道,臧宓卻覺莫名有些窩心,眼睛裏一熱,淚珠湧上來,隻將臉埋在他胸膛前,把淚水都擦在他衣襟上。
這樣孩子氣,卻惹得劉鎮發笑,一時動容,忍不住對她道:“阿宓,為了你,我可以連命都豁出去。我不是你父兄那樣的人,不論這一生是還能活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一輩子,我隻想與你在一起。”
臧宓心頭暖暖的,隻覺熱得滾燙,摟住他的腰身,用力點了點頭,哽咽著“嗯”了一聲。
兩個人簡單準備好,因臧宓才哭過,眼睛鼻子有些發紅,劉鎮又將鬥笠扣在臧宓頭上,夫妻二人這便扛著鋤頭出了門。
劉憐原本在屋前不遠犁田,聽得他娘罵街,生怕她又與劉鎮打起來,匆匆趕回了家。此時正坐在門檻上歇腳喝水,見劉鎮扛著鋤頭出門,與他招呼道:“哥,出門挖地?”
卻又忽覺詫異,劉鎮哪來的地?
劉鎮隻側首衝他點了點頭,沉聲道:“你嫂子想吃筍,帶她去竹林裏挖幾根。”
臧宓聽他又提吃筍,麵上羞紅,忍不住瞪他,指尖在他臂上輕輕一掐。惹得劉鎮朗聲大笑,奪了她手上的竹籃,一並掛在肩頭的鋤柄上。
那頭劉憐聽不懂他夫妻二人之間的閨幃之趣,隻聽劉鎮要上山挖嫩筍,忙道:“多挖點,回頭與我分幾個,這時節筍子嫩。”
劉鎮尚未答他,屋中朱氏才消停,又聽得劉憐主動去與劉鎮那賤種說話,心中氣恨不打一處來,惡犬一般,哐哐汪汪對著劉憐就是一頓吠。
臧宓與劉鎮相視一笑,俱都無奈地搖了搖頭,徑直往村後的竹林而去。
小嶺村依山傍水,村子後便是一片崇山峻嶺,雖並不算特別高,但奇峰怪石,風景秀異。一條溪澗從山嶺中流出,從村子西側蜿蜒而過。
村後靠著山嶺處漫山都種著竹子,春秋之時,每多嫩筍。村中許多人都會上山挖筍去賣,隻是這東西一多便不值錢,宜城春季又多雨,筍幹曬不透又容易發黴,因此劉鎮扛著麻袋去挖筍,倒令人覺得稀奇。
雖連日雨水多,但竹林植被茂盛,又最是吃水,地麵仍算幹燥。劉鎮帶著臧宓一路穿過竹叢深處,待周遭無人,便徑往高處山嶺中去。
長民原本事發之後,並不敢回家,連夜逃到一個親戚家中躲著。次日一早就出了城,直在鄰縣提心吊膽躲藏了十幾日。因一直風平浪靜,覺得大約過了這陣子風聲,昨日悄悄喬裝改扮了,潛回家中。
哪曉得他前腳一進門,後腳周珩的人就打上門來。幸而他靈醒,見勢不對,立即翻牆跑了。隻是跳下牆頭時不慎扭傷了腳,攀在人家馬車下逃走,這才堪堪撿了條命。
因曉得周珩這次定然不肯輕易放過他,昨夜長民再不敢回家,將一身衣裳在泥地裏滾得髒汙,在城隍廟裏與幾個乞丐擠著睡了一宿。天快亮時,偷了人家的破碗,拄著一截木棍,逢人就搖晃著破碗討錢討飯,這才順利地混出城,往小嶺村投奔劉鎮。
小嶺村後山的山嶺深處,有鄰村的獵人搭建的一間茅屋。有時狩獵跑得遠,來不及回家可供歇腳住宿。劉鎮便將人藏在那間茅屋之中。
山路難行,臧宓從未走過這樣遠又難走的路,卻也咬著牙,並未抱怨一句苦累,緊跟在劉鎮身後。
劉鎮見她走得吃力,每要蹲下來背她。可他亦不是鐵打的身子,將來還不知會遇到怎樣的艱險,臧宓並不願拖累他,隻笑著搖頭,坐在一旁山石上歇息片刻,而後又繼續與他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