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間吃飯的空檔,林嬤嬤強拉著桓玉去廚房,要紫蘇給她賠禮道歉。

一進門,瞧見的卻是一臉煙灰坐在灶門口唉聲歎氣的落魄廚娘。

見她們來,紫蘇也隻懨懨地抬頭看了一眼,便又開始歎氣。

林嬤嬤一臉疑惑,擺好的架勢都弱了幾分,到底是人老心善,看小姑娘這般反常,便上前去問了她。

“丫頭,你這是怎麼了?”

紫蘇用沾滿煙灰的手□□一把俊俏臉蛋,切齒道:“將軍今日不知抽的什麼瘋——唔……”

她一把打開林嬤嬤捂上她嘴的手,繼續道:“非要吃什麼乳酪,這種偏地小菜,我聞所未聞,又如何做得出來?傳膳時恐怕隻能把手砍給他了。”

桓玉在心裏反駁——堂堂霽州,幾時是偏地了?

至於乳酪嘛……

雖然不知謝景為何突然說要吃乳酪,但這卻是她唯一會做的小食。

在旁邊一直不曾出聲的胖胖小聲道:“紫蘇姐姐都歎了一下午氣了,連晚飯都沒吃。”

桓玉看著紫蘇那副模樣,心裏莫名爽快了幾分。

她走上前,輕聲道:“其實……這乳酪,我倒是會。”

紫蘇聞言猛地抬頭,黑亮眼珠目光炯炯:“此話當真?”

桓玉點點頭,微笑:“就是需要一個人來給我打下手。”

紫蘇眉目舒展,笑意嫣然:“莫說是一個,整個廚房的人全給你打下手也行!”

“那便麻煩紫蘇姐姐去清洗一下盆盎銅鐺咯。”

“好!”紫蘇一改往日張揚,答應得倒是十分爽快。

畢竟現在有人墊背,就算後麵做出來不成樣子,背鍋的冤大頭總不是她。

是夜,桓玉夜置盆盎,取牛乳倒入,又以蔗漿浸泡銅鐺。

第二日晨起,牛乳已然簇起一尺高的乳花,放入銅鐺,再和入十來甌蘭雪汁,待到騰騰沸開時,便撈起冷卻,凝結後整齊切塊。

胖胖瞧著那一盤子白白胖胖的乳酪,咽了口唾沫。

桓玉見狀一笑,撈起一塊遞到她嘴邊。

胖胖笑著咬了一口,眼中竟然冒出許多晶瑩的淚花。

“太好吃了!”她激動道。

紫蘇見狀,也掂起一塊放入口中。

嚐遍美食的小廚娘起初隻當胖胖沒見識,覺著這乳酪應該好吃不到哪去。

孰料,小小的乳酪甫一入口,清甜蘭香便沁入肺腑,口感細膩柔軟,一口下去,仿佛置身於四月江渚間,汀上鶯飛草長,身旁蘭芷飄香。

桓玉探頭觀察她神色一番,等她再抬頭四目相對時,那樣子竟完全是一副要義結金蘭的架勢了。

紫蘇又咬了一口乳酪,熱淚盈眶道:”我家世代為廚,我做了十幾年菜,竟不知世間還有這般美味的點心。”

當真有這麼好吃?

桓玉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盤子。

這乳酪的做法是娘手把手教她的,據說是道祖傳秘方。

紫蘇握住她的肩膀,一陣搖晃:“玉兒妹妹,隻要你願意教我怎麼做這乳酪,從此以後我便罩著你,再不會有人欺負你!”

桓玉嘴角一抽。

會欺負人的好像隻有你吧。

不過她此生大抵無兒無女,這秘方失傳了也是可惜,不若便教給她。

讓外祖的心血,不至於跟著她進墳墓。

她點點頭,道:“明日我再來廚房教你。”

紫衣小廚娘抱著她淚流滿麵。

胖胖鼓掌:“好耶!明天有好多乳酪吃啦!”

-

乳酪送到謝景手上時,桓玉正在園中種花。

小將軍立在窗前,微風吹過睫上塵。園中枯籜繞籬而走,盡是些枯葉雜草,時而被風卷起飄離地麵不到一尺高,便又顫顫巍巍落了回去。

分明是春日,園中卻這樣蕭條。

他歎了口氣,正要轉身,餘光裏突然闖進一抹青色身影。

依舊是烏黑的發,紅色的絲絹,在風裏輕輕拂動。一雙瑩白柔軟的小手捧出一些褐色的種子,輕輕撥開雨後潮濕的泥土,將種子埋了進去。

謝景麵上不覺帶了微笑。

寬大的白色衣袖軟軟垂在窗台上,他用手撐著下巴,輕聲道:“你種的是什麼?”

那道青色身影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抖了一下,而後緩緩從擋住麵容的雜草中抬起頭,瞧見他後,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兒,笑道:“是石竹花,將軍。”

“那是什麼花?”

他向來對花的品種不了解,隻知道一團姹紫嫣紅煞是嬌豔,卻不知叫什麼。

桓玉被他問得一愣,思索片刻道:“顏色豔過桃李,展開如紅羅傘蓋,亦如舞姬裙擺。”

謝景聞言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這園中雖然暫時蕭條,但有她在,想來總有一日會成為最鮮妍明媚的園子。

“將軍,乳酪送來了。”

身後響起劉甫的聲音,謝景轉過身,看見一盤被他彎腰舉過頭頂的雪白乳酪。

他伸出手,掂起一塊放到嘴邊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