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受,仿佛世界靜止了一瞬,而下一秒,薑憐冬便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商望潮的懷裏。
如果不是毛發沉甸甸地吸飽了雨水、壓得憐冬險些抬不起腦袋,她幾乎要以為,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隻是自己的幻覺,沒有車、沒有老人,她也沒有衝過去,試圖救起那老人家。
憐冬立刻往馬路上看去,先前還呼嘯著如同猛獸一般的車輛已經安分了下來,溫馴至極地匍匐在地,老人家則蹲在路邊,茫然過後,大聲地慟哭。
商望潮還是那樣靜靜地站在屋簷下,局外人一般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但憐冬知道,她剛才出手了。
為什麼?商望潮明明有這樣強大的能力,不是很容易就能救下老人家嗎?可為什麼,她之前不動呢?
商望潮不知小貓的腹誹,她原本是幹淨整潔的一個人,抱回濕淋淋的小貓後,衣衫便也被沾濕,憐冬小爪爪踩著的地方,更是出現幾個灰色梅花印子,但她好像並不是很在意,專心地幫憐冬弄幹身子,沒一會兒,她也重新幹燥起來,就連那幾個髒腳印,也神奇地消失了。
對比她們兩人此時的幹爽,雨中淋成落湯雞的老人,就顯得十分的可憐了,那蒼老的哭聲也愈發撕心裂肺。
憐冬不忍心,抬起小爪爪,指了指老人家,見商望潮不動,又拉了拉商望潮的袖子,眼神露出請求。
商望潮:“你想讓我幫他嗎,憐冬?”
憐冬認真地點點小腦袋,商望潮這才發現,憐冬是聽得懂她說的話的。是因為身上有龍氣所以特別聰明嗎?也是,憐冬是這麼有靈性的一隻小貓,看到有人遇上危險,會那麼努力地去救。
商望潮淡淡地道:“可他自己想死了。他身上,沒有活下去的欲望。”
在鯤鵬小姐的眼裏,那個老人周身都縈繞著代表死亡的黑氣,這樣的人,今天救了,明天也會死的,或許死在另一輛車下,或許死於樓頂的一躍,又或者,三尺繩子也能輕易地收割掉他的生命。
這樣的人,即便是從商望潮身旁走過,她也不會伸手的。
他想死嗎?憐冬看著那位老人家,其實從他的哭聲裏,也能聽出他的絕望。但,如果一個人想死的話,不應該更加努力地去拉他嗎?
所以憐冬還是繼續指著那個老人,小爪爪都舉酸了,可商望潮不動,最後,憐冬再度從她身上跳下來,踩進了雨水裏。
小白貓又出現了,這是隻幼貓,老人黃愛林那被淚水蒙住的雙眼,仍然能分辨出來眼前貓咪的弱小,然而就是這隻沒他巴掌大的小貓,在他要被車撞上時,跑過來推他、使盡了吃奶的勁推他。
那一瞬間,黃愛林其實是有點恍惚的,但死誌壓過了一切,他確定他一直沒有挪動,反而是拿腳推了推小貓,想讓它離開。但最終,小貓沒有走,而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的,沒有被那輛車碾過,而是到了路邊。
老天不讓他死嗎?可這不是憐憫,這是冷酷的懲罰,否則,為什麼不像救了他一樣,救他的兒子兒媳和孫女呢?
“都死了都被異獸害死了。留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黃愛林聲嘶力竭地吼出這一句,又垂下腦袋,把半口爛牙咬得咯吱作響。
憐冬蹲在他麵前,聽到這話便愣了愣,回頭看商望潮,女人在聽到那聲異獸時,皺了眉頭,泠泠地望過來,像是刮過了一陣凜冽的寒風。
異獸啊,又是異獸。
憐冬有點難過,自從十幾年前,異獸出現以來,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而眼前這位老人,也不過是無數受害者中的一位而已。
是說家人都死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想,她知道老人家為什麼想死了。知道歸知道,但憐冬不讚同,她小心地觀察了一會兒,在老人家哭得愈發傷心時,走上前去,拿小腦袋蹭著他的褲腿。
這是個髒兮兮的老人,不是說被雨淋濕了就是髒,而是,他可能很久沒有打理過自己了,褲腿都是泥點,渾身散發出酸餿的味道,即便商望潮站的很遠,也能清晰地聞到,何況是離他那麼近的憐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