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朝顧家產業不僅有酒樓,還有茶館,台上說書人撫尺一落,滿座賓客寂然,隻聽那人醒木拍桌,便開始口若懸河。
“上回說到天下形勢,可謂是一目了然,此消彼長了幾個輪回,今個兒你強明個兒我勝,風水輪流轉。現今啊,就咱們東朝為首,最強!河清海晏,遍地富庶,市井繁華,物阜人熙……咳,這我就不多贅述,大家夥兒都知道!”
“其次排到南彙,以毒治國,女子為尊,誒嘿,別急別急諸位!先別說荒唐,後頭還有離譜的呢。呐,就是西陵,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就是一中不溜秋的小地方,但有一點,各位知道西陵盛產什麼嗎?嘿嘿,不知道了吧?”
“刺客!什麼小偷小摸,江洋大盜呀,幾乎都出自西陵。人家和南彙一樣,慣會耍陰招的,不像我們東朝,講究的就是一個大氣!說歸這麼說,但小人也得防著不是?咱們總不能著了他們的道,不知道各位知不知曉,約莫三十幾年前,他們西陵的使臣在四國宴上挑事,咱們東朝就借機贏了他們一座礦脈,滿滿的璃石……”
“說遠了說遠了,咱們繼續——最末嘞,就數北境!哎?各位別笑啊,這北境可是常年寒冬,流放苦寒之地,險惡得怕人!據說那裏白晝奇短,有時整月整月的不見太陽,除了在那裏出生的人,其他幾乎都是其他三國的流放犯,扔到北境就自生自滅去了。”
“各位好奇吧?怎麼活下去呢?北境連草都不長一棵,隻能吃雪充饑!所以啊,那裏誰還管誰罪大惡極,飲血吃人也好,殺命換財也罷,能活下來就行。正所謂‘北境惡人不嫌多,誰能活著誰最惡’,都聽說聖人臧老先生吧?在咱們東朝都建廟頌德的大人物,他就在北境消失的,誰知道北境哪裏有什麼妖魔鬼怪的,人狠起來,那可比鬼怪殘忍多啦!”
“不僅如此,北境那嚴寒絕境之地,也因為這地偏人窮,向來最喜歡挑事,赤腳的不怕穿鞋的,越窮膽越大,到處像流氓劫匪一樣惹人厭,說他們是蝗蟲都不為過!”
“啊,還有最後一個不能忘的,大名鼎鼎的中立南雁閣,非國非幫,百年的江湖權威,老字號了,跟咱們這茶樓一個道理,各位捧捧場,多往老朽這砸點碎銀,咱們把南雁閣熬過去都不成問題!”
聽書的人魚龍混雜,難免有些大官貴的小姐和少爺們混在其中,說書人撿的都是些街頭巷尾傳出來的小道消息,大家聽著也就是討個樂乎。
二樓欄杆上就趴著一位風流公子,津津有味地嗑著瓜子,光是樓下就有三四個小廝,拿布幫他兜著瓜子殼。
那公子吊兒郎當地翹著腳,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外吐,看樓下聽眾聽得起勁,心裏隻道這四國之間的事情,遠比這些說書人都要精彩。
比如東朝吧,早五百年前就有術士預言,說如果簡成了國姓,那麼這個天下都會安穩下來,姓簡的人,都有天道相助。
簡氏皇族發展至此,穩穩傳了七八代,代代君主賢明仁厚。
除了十年前一場差點斷送東朝江山的謀權大案。
當然,這事不給亂說,說了就得掉腦袋。
樓下說書人的嘴都自帶杆秤,哪些話人愛聽,哪些話人不喜,他心裏一清二楚。
再說了,東朝的事情不給說,那咱們講講北境的事情總可以吧。
大家愛聽,咱也愛錢。
吐著瓜子皮的公子眯著眼,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仿佛興致當頭。
“北境百年前曆經三王叛亂,五藩割據,這事兒前幾天我說過了。沒聽到的各位別心急,想聽的也等一等,今晚各位再來,我再給大夥說上一遍……”
“近三年來,北境可不太平!那叫一個內亂再生,戰火連綿。也就半個月前,北境的殷王親自提刀砍了親哥哥安王。哎對了,就是咱們陛下三年前禦駕親征,大勝而歸的那一場,那賊人狡猾多端,一連逃了三年,都沒被繩之以法,嘿,就在半月前,各位聽好了,就半月前呐!殷王血洗軍營,奪了政權,改朝換代,昭告天下,自稱北殷王!”
“在場的各位可都是親曆者,以後可要青史留名的……再說這殷王殿下,與十幾個皇子爭來爭去,算來也是足足內鬥了三年有餘!各位別不相信,即便現在殷王已經繼位,北境界內依然是戰亂不休。”
肯定的語氣像親眼見過似的,眾人聽得入神。
二樓掛在欄杆上的那位公子手一鬆,一把玉扇就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還差點砸到了人,他不甚在意地揚了揚手,吩咐左右去處理。
自己噙著一抹微笑,晃晃悠悠順著外廊繞到別的樓梯,嫻熟溜走。
倒不是怕人找麻煩,而是他嫌吵。
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兩個小廝撲在地上拾碎片,另幾個在與差點被砸中腦袋的倒黴蛋吵吵嚷嚷。
可還有三兩個跟在他後麵。
悠悠閑閑邁出茶館,這公子踏進人流的一刹那,原本含笑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殺意,然而轉瞬即逝,緊接著就被風流取代,完美融入了喧鬧的街市,他再度恢複成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手裏把玩著青白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