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討厭。
有些女子混到一點財富可以馬上目中無人。
我買了油漆與方小姐通電話。
“阿佳,你把那些紫紅色窗幔除下搬走吧,她要換乳白色維尼斯紗。”
“搬到何處?”
“扔掉。”
“方小姐,可否送我,我大哥結婚,新居還沒有裝修,正好用來改窗簾與床罩。”
“那太好了,廢物利用。”
幔子簇新,我小心折疊好,搬上車鬥。
油漆之前,所有窗戶都要打開。
幸虧天氣晴朗,窗外是碧藍的海,住在這樣的屋子裏真叫人心曠神怡。
我騎上高梯,用自動噴漆器噴上白漆。
聽見腳步聲,我往回看。
“李小姐,你別站這裏,吸進漆味,也許會敏感不適。”
“我不怕。”
“至少戴上口罩。”
“我隻站一會兒。”
我隻得任由她去。
看一陣,她說:“遮不住。”
“嘎?”
“遮不住瑕疵。”
“啊,一共要漆三層。”
“三層遠得住原先牆下的黑影嗎。”
“可以。”
李小姐忽然笑了,“那倒好,牆壁比人好,人有過去,無論怎麼樣洗刷,始終洗不掉。”
這是真的。
她是有感而發吧。
我自知身份沒有搭腔。
片刻她已離去。
第二天,馬利亞說李小姐因油漆敏感,嘴唇腫了出來,頸項上有紅斑,看了醫生,已搬到朋友家去暫住。
方小姐來視察工程。
她讚道:“很漂亮。”
我笑說:“漆白漆至考工夫。”
“我知道,來,第一期工錢。”
“嘩,這麼多。”
“難度高,收資些。”方小姐腴眩眼。
她掛上白紗窗簾,整間房間變得柔和,明媚,綺麗,輕俏,比過去裝修好看得多。
“這裏是李小姐的辦公室,是該花費搞好裝修。”
“還不錯吧,燈也得換。”
“換什麼式樣?”
“李小姐自歐洲帶回來的私貨。”
啊。她自有主張,那麼年輕那麼懂,妹妹年紀與她差不多,智力相差一萬倍,妹妹買雙新皮鞋已經很高興。
我搖搖頭。
“估計工程還有兩個星期可以結束。”
“要拖還要趕?”我請示一下。
“不徐不疾。”
“是,方小姐”
牆壁如期完成,紗簾裝上,燈飾全部換過。
李小姐過來看過,沒說什麼。
方小姐站在她身後苦笑?
那是一個下午,陽光照在紗簾上,透過網孔,落在牆上,形成陰影,構成美麗的圖案。
李小姐走過去用手撫摸圖案。
半晌她說:“牆上可否漆上網紗的圖案?”
方小姐被她的建議嚇一跳,差些昏厥。
我笑了,“每天下午,如有陽光投影,必有圖案,真的比假的好看。”
“做假的比較有趣。”
我揚起一道眉毛,假的怎麼同真的比?
可是客人堅持,我們就得想辦法。
方小姐連忙陪笑,“歐洲有種牆紙,把整幅窗外風景畫上去,驟眼看,真的一樣,李小姐可是這個意思?”
“是。”
“我們商量一下看怎麼做。”
“不要整幅牆都是,越像真的越好。”
她出去了。
幸虧馬利亞斟來了凍飲,我與方小姐二人坐在露台上發愣。
“這可怎麼做?”方小姐問。
“把紗簾圖案剪下來,拚貼在牆上,用較深顏色的漆髭上一遍,再把圖案撕掉,效果欠佳,用筆再補?”
方小姐大喜,“那你開工吧。”
我搖搖頭。“太無聊了,我有別的工要做。”
方小姐急,“這邊工錢高。”
我笑笑,“有時,工作不淨是為錢。”
“你聽你這口氣,你又不是藝術家!”
“那李小姐分明是吃飽飯沒事做,消遣我們。”
“你去看電影打桌球又何嚐不是消遣。”
我隻是陪笑。
“你不是想儲老婆本嗎?”
“算了,”我笑,“不娶也罷。”
“阿佳,李小姐是我的大主顧,我正等她介紹我裝修一幢商業大廈,盈利以百萬計,你若得罪她,我同你沒完沒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倒是替方小姐高興。
“真的有那麼大單生意?做完那一筆可以退休了。”
“真是孩子話,百多萬可退休?你倒是吃得省。”
我笑,“所以,不知足,永遠做金錢奴隸,人家要天上月亮,你也得設法去摘了下來。”
方小姐沉吟,“你倒是有道理。”
“你又能吃多少?賺那麼多幹嗎?”
方小姐答:“我想揚眉吐氣呀,好叫敵人佩服我。”
我搖搖頭,“做得那麼辛苦原來是為著恨你的人。”
“喂,阿佳,閑話少說,你到底是幹抑或不幹?一
“你幾時簽那筆大生意的合同?一
“下個月。”
“簽妥合約馬上告訴我,我立刻收拾工具回家。”
早上,陽光投影在天花板上。
我斜斜印出一行圖案。
效果十分理想,忽而心血來潮,我想作弄那一心以為金錢萬能的女郎,在圖案邊加上一隻小小灰米色的飛蛾。
做好了,馬利亞送點心進來,抬起頭看,稱讚道:“神乎奇技。”
“謝謝你。”
“你走了,我們會寂寞。”
真的,那麼大屋子,隻得幾個人進出。
“咦,有隻蟲。”
她取過長柄刷子去趕那隻飛蛾,半晌,才發覺是假的,不禁笑出來,“真有趣。”
正在此際,忽然聽見爭吵聲。
馬利亞連忙去關上門,“噓。”示意我噤聲。
我點頭。
外頭越吵越厲害,終於捧起器皿來。
我與馬利亞一聲不響躲房中。
終於他們兩個人都開門出去,各自駕一部車子離去。
馬利亞歎一口氣,向我透露,“常常這樣吵,看情形就快分手。”
我安慰她,“不要緊,李先生走了有劉先生。”
馬利亞瞪大雙眼,“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