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陪笑。
每天都覺得很疲倦,睡醒了仍然覺得累,除了冰淇淋,什麼都不想吃。
隻希望與王維全閑話家常。
可惜兩個人都沒提到婚事。
自某個宴會回來,瑞中一身名貴衣著首飾,正小、心翼翼逐件除下,忽聞冷笑聲。
瑞中轉頭,看到那少女。
瑞中有點渴望見到她,她與她一定有密切的關係,她想知道究竟。
那少女說:“現在喜歡什麼衣服都可以添置了,可記得那時專門問石文俊妹妹拿衣服鞋襪穿嗎?”
瑞中已經不再憤怒,坐下來,斟杯酒,“少年時不得意也不是稀罕之事。”
少女看著她,“根本就是,你何故隱瞞?”
“你有為何一定要我披露真相?”瑞中比上次鎮定。
“你對我不公平。”
“你?你是誰?”瑞中大奇。
少女悲哀地說:“你忘了我了。”
瑞中實在不複記憶,“你到底是誰?”
“原來你真想將我一筆抹煞。”
瑞中凝視她,“我們見過嗎,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女歎口氣,“我叫於瑞中。”
“什麼?”
“於瑞中。”少女重覆。
“你也叫於瑞中?”
少女搖搖頭,“我就是於瑞中。”
瑞中一震,“你是我?”
她點點頭,“不錯,所以才能知道得那麼多,”少女坐下來,“除了我,還有誰會知道母親從來沒有買過衣服給你,還有,家裏回不去,宿舍不方便,你難得浸一次浴,到石文俊家洗澡,在人家浴缸留一條黑垢邊。”
瑞中淚盈於睫。
這的確是她的少年,太過清貧,太過卑賤,太過傷心,所以急急要忘記。
“石文俊也救不了你,他隻是一個小小公務員,於是你去投考做模特兒,記得嗎,你就是穿這身衣服,是你自己縫製設計的,考取了,做過汽車雜誌封麵,賺到幾千塊,覺得有辦法,與石文俊分手。”
瑞中輕輕說:“不要說下去了。”
“承認我,你一天不承認我,我一日不得安樂。”
“你想我向全世界認錯?”
“不,於瑞中,世界與我們無關,我們不必理世人怎麼說,我要你承認我已經足夠。”
少女逼視瑞中,瑞中熱淚滿腮,真沒想到少女時期的自己會找上門來,一時精神恍惚,驚惶失措。
隻聽得少女懇切地哀告:“不要拋棄我,我們在一起經過那麼多,熬過那麼長的一段日子,吃過何等樣的苦,你現在成功了,─卻丟下我不理,人前人後說不認得我,堅持出身富豪──”
少女痛哭。
瑞中再也忍不住,緊緊擁抱她,“對不起,對不起,我做錯了,是我不對。”
她一直以為,忘記過去,是勇敢的表現,此刻才知道,事實剛剛相反,承認事實,才需要至大勇氣。
瑞中不知哭了多久,隻覺得疲倦,倒在床上熟睡。
第二天醒來,一照鏡子,隻見衣服稀皺,頭發淩亂,化妝糊塗,不用落難,已是如此不堪,她連忙收拾自己出門。
全身重頭洗刷妝扮,在穿襪子之時,忽然覺得落寞。
結婚吧,生一個孩子,把最好的給她,不不不,與物質無關,而是支持,無論發生什麼都支持她。
時間到了,不能想太多,得趕上班。
途中,車子停在一輛平治跑車旁,一位年輕貌美的太太身邊坐著一個六七歲穿校服小女孩,是送她去上學吧,真幸運,這才叫做出身富裕家庭。
於瑞中為自己過去的謊言嗤一聲笑出來。
坐在平治跑車裏的小女孩將來事業未必有她那麼成功,上帝是公平的,你失去一些,也必定得到一些,沒有人可以擁有一切,她的前途由她手創,還有什麼遺憾呢。
這樣一想,心頭頓時寬下來。
“謝謝你。”
少女的聲音又來了。
瑞中往後座著。
她在後座微微笑。
她倆已化敵為友。
瑞中說:“我想把你介紹給王維全認識。”
誰知少女擺手,“不不不,完全沒有必要,我挺怕難為情,我不想,與陌生人打交道。”
“他不是陌生人。”
少女笑,“隻要你承認我,我已經心滿意足。”
於瑞中頷首,“我尊重你的選擇。”
少女籲出一口氣。
後邊的車子響號,瑞中連忙加快速度,少女也就消失。
瑞中至此,也很明白,世上大概隻有她一個人可以看得到少女。
在心底最黑暗之處,瑞中知道她不該隱瞞事實,她的良知前來喚醒她。
瑞中歎口氣。
那天晚上,見到王維全,她問:“維全,你可想結婚?”
維全知道時機到了,他攤攤手,“可是沒人向我求婚。”
瑞中間:“維持一個家,是否需要很大精力?”
維全點點頭,“需要二人通力合作,全神貫注,全心全意。”
“很吃力?”
“那當然。”
“怪不得有那麼多失敗的家庭。”
維全笑,“家庭破裂通常因一方盡力另一人吊兒郎當,倘若二人均懶,至多爛塌塌,又如果二人均勤力,則誌同道合。”
瑞中微笑,“你一向理論多多。”
維全拍拍她的手,“考慮清楚了,向我求婚未遲,我一定在此等你。”
“自小,我都希望有一個溫馨的家。”
“那嫁給我最好。”
可是瑞中說下去:“父親英俊年輕能幹,母親漂亮有幽默感喜愛文學,我們住在光潔寬大的公寓中,天天由父親送我上學……”
維全這才知道,瑞中說的是她童時夢想。
“可惜事與願違。”
維全溫和地說:“我們不能選擇我們的出身。”
瑞中低下頭,“我想是。”
“而且,一個人的出身也不重要。”
瑞中深深吸進一口氣,“我明白。”
“你愛做XX的女兒或是XX的夫人嗎?”
“愛呀。”
維全大大不以為然,“沒有自己的名字?”
瑞中笑,“看你,緊張得!”
“假如你隻是人家的影子,我不會接受你求婚。”
“不不不,我是我自己,我是於瑞中。”
王維全滿意了,“別奢望寄生在我身上。”
“咄,那我嫁你有什麼好處。”
“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愛護你,並且尊重你。”
瑞中想想,“也罷。”
王維全說:“五月份結婚最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