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僅憑一把木刀就劈開了牆壁的那一瞬,我明白了。
被神明寵愛的人,又出現了。
人與人之間生下來就是不平等的,這一點我很早就知道了。
有些人像被神明眷顧著一樣,生來就會在某方麵擁有超凡的天賦。任憑旁人付出無數倍的努力都無法超越,隻能徒勞地追趕他的腳步。
我自認為是有天賦的人,也足夠努力。隻要日複一日地磨煉,終有一日會成為第一武士。
但是我對未來的一切美好憧憬都在那天被打破了。
我的弟弟,緣一,第一次拿刀就擊敗了我許久都未戰勝的對手。
那個晚上恐懼填滿我的內心。
生在武士家族,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力量意味著什麼。沒有力量之人會被奪走一切,連生存的必要都沒有。
雖然母親的病逝和緣一的離開讓人猝不及防,但看了母親的日記我才知道,原來母親一直都偏愛著緣一。父親也選擇放棄我,來讓緣一來當繼承人。
我清楚地明白,是因為我不如緣一。我是那個沒有價值的孩子。
變強,隻有變強,擁有比任何人都強大的力量,讓自己一直處於上位者,才不會被人掠奪。
即使變成了鬼我也依舊如此堅信著。
百年來,我也遇到過無數有天賦的人。或招攬,或扼殺。但都無一人能達到緣一那樣的天賦,甚至無一人能企及我。
但是,四百年過去了,又一個被神明寵愛的人出現了。
握刀四天就能用一把木刀劈穿一麵牆壁,縱然有身為鬼的因素,但是,這份天賦,仍無法否定。
也許之前我說錯了,可能不用百年,或許幾十年他就會有趕上我的實力。
過高的天賦會帶來秩序的破壞,這是我無法容忍的。
我應該警惕的,我應該要提防的。
但是,看著宴一直鞠躬向鳴女道歉的身影,我卻生不出任何卑劣的想法。
說到底一開始我是為什麼會教導他劍術?
那是我從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看到了從前那個為追求劍技拋棄了一切的自己啊。
過人的天賦,堅定的意誌,變強的決心,武者的自尊,他都具備了。他還有當初自己不曾擁有的無限生命。
無論是武道上的天賦,還是為人的品格,他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選。
雖然我在意的永遠不是劍技的傳承,我隻是害怕終了一生,我所追求的至高領域都無法觸及到罷了。但也許劍道的極致,多一人一同追尋也未嚐不可。
“你為什麼想變強?”
宴正試圖修補被他劈壞的牆壁,他聞言愣了愣,黑死牟怎麼突然問這個?他撓撓頭,“這個嘛因為變強了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了,不會受他人的擺布。”隻要他牛起來了,無慘想追殺他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掌控自己的命運嗎?
是的,隻有強者才能得到一切,弱者會被毫不留情地榨幹最後一點價值。
“跪下。”
宴一驚,一哥這是搞哪樣?我說的話不順他心思了?那也不至於這樣吧?
這麼久的相處他感覺黑死牟對他容忍度還是挺高的。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猶猶豫豫宴還是單膝跪在他身前。
黑死牟的話如一道驚雷在他耳邊炸響,“今日起,我會教授你月之呼吸十六型。”
月之呼吸?!
他簡直震驚到無法呼吸!
他明白,黑死牟是認真的,他從不開玩笑。正因如此,這句話才更顯得貴重。
月之呼吸,他從未奢望過的東西。這四百年的不傳劍技,現在正被他的主人大方地擺在他麵前。
咚,他一哆嗦另一條腿也跪在了地上,他整個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閣下,我真的能”真的能學習嗎?我真的能沾染那皎潔的明月嗎?
黑死牟看出了他的掙紮,“不必自疑,你有這個資格。”
“你是我認可的。”黑死牟向他伸出了他的手。那隻手是武者的手,有些粗糙,布滿細細的繭。可以看出其主人日複一日的磨煉。
他知道,這是他最後選擇的機會,接受或者拒絕。
月亮高潔地掛在天邊,隻灑落凜凜的清輝,便讓世人生出無限浪漫與向往。
更何況,誰又能拒絕一輪垂下柔情的明月呢?
宴搭上了那隻手,力道從手中傳來,他順著牽扯力站起了身。
這一刻,明月選擇打開了他封閉許久的心門,迎接一位笨拙的客人。
客人清楚地看到了,那裏麵是無人理解的執念與寂寥,但仍選擇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