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喬不在乎抹桌子的獎分,甚或叫囂“全部扣掉不難過”,不但讓警官驚訝萬分甚至對呂喬刮目相看。
警官陰沉著臉:“怎麼?到了教育科獎分多的用不完是不是?這抹桌子的1分可有可無是不是?”
呂喬剛與沈非分手,那份激動尚未冷卻。冒出來的話簡直就不是罪犯能夠說的話,的確有些過分。要知道多少人因為違反監規被懲罰扣分,就是扣0.2分都會哭鬧不休,而你呂喬憑什麼這麼輕視監區給的獎分?你呂喬就真成了特殊罪犯了?
但是呂喬不會服軟,起碼現在不會。她強調說:“報告警官,我的意思您誤解了。我是想,既然您要扣分就全扣掉,幹嘛扣0.2分?”
呂喬的強調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警官的表情已經可以充分說明態度上已經對呂喬產生了看法。
麵對警官的憤怒和嚴厲,呂喬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辯解,隻能退才是上策。她說:“對不起警官,我說錯了。我一定改行嗎?”
“怎麼改?”警官背著手,腰上係著值勤的斜挎白皮帶,在辦公室來回走動著,對呂喬說:“你在思想意識上有問題我告訴你呂喬,不要以為你的文化水平高,就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你是教員,不錯,但是你要搞清楚,你的所有獎懲考核都由監區給你歸納,你的申報減刑都是監區為你整理材料!”
呂喬忍不住又想辯解,想想還是克製住了。她靜靜地聽警官的訓話,不再反駁。
“回去寫份檢討,認真挖掘自己的思想根源。我告訴你,下回如果再發現你輕視監區的獎分,就不是這麼容易讓你寫份檢討了事!”
“是。”呂喬退出警官辦公室,心裏與沈非相見的那一點點回味和激動早就拋到爪哇國去了。沮喪,還是沮喪,一天到晚就是在這種環境下沮喪著,痛苦著,煩惱著,撕咬著。呂喬也板起臉來,誰也不搭理,就是“處處”和“檢檢”找她說話,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也不予理睬。
晚飯後,呂喬照樣係上圍裙,套好袖套,帶上膠皮手套,端著一盆放了洗潔精的溫水去餐廳抹桌子。
總算完成了一天的改造任務,在警官的帶領下教學組的幾個人夾在文藝隊中間,排著隊背誦著監規紀律的口訣,回到了監舍。
回到監舍呂喬就忙著寫那份檢討,絞盡腦汁挖掘思想根源。寫了撕,撕了再寫,反反複複,折騰到小半夜,那份檢討還是寫不出來。腦子裏一會兒是賀師長,一會兒是沈非,一會兒是張君毅,一會兒還冒出了那位監獄長。呂喬覺得把這幾位翻出來咀嚼一番比寫檢討有意思。
但是反複咀嚼和回味之後,還是要麵對現實,麵對這份寫不出來的檢討。
百無聊賴的呂喬幹脆不寫檢討了,她把稿紙塞進了抽屜,拿出了最近的一份監獄報刊,又翻到有自己那首詩的頁麵:《臨風的希冀——寄語汶川災區》,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了起來:
“雷雨中裹挾著你的剪影,向我走來
曾是夢中的回眸一笑
讓我期盼與你相識、相知、相逢在回歸的歲月裏
我那遙遠的渴望,曾與友人相約的勝境
頃刻間天翻地覆吞噬著生靈湮滅
蜀道上的汶川,臨風中那鮮活的生命
喪失同胞而徹骨的痛,又重新演繹揪心的一幕
那地動山搖的咆哮
那土崩地裂的呼喚
那電閃雷鳴的悲戚
訴說著無情、無奈
無淚的堅強和忍耐
我真想用溫暖的手捧上博愛的心
遙寄一片真誠還有
涅槃的重生
我真想用淨化的靈魂等待心誌的誕生
刷洗不齒的汙濁還有
重樹的人性
看那漫卷紅旗
看那陽光燦爛
看那姹紫嫣紅
看那臨風的希冀
那就是你,微風捎來你的靚影
那就是你,依托孩子腳下的家園
廢墟上的生活在繼續啊——
那是因為大地之母
賦予了新生的希冀”
“新生的希冀”。呂喬的希冀在哪裏?自己現在到處低頭,低頭都難以獲得新生。她坐在矮凳上,趴在床鋪邊,想起了被稱為美國之父的富蘭克林。富蘭克林的座右銘是:“要想平安無事地活在這人世間,你就必須時時記得低頭。”
呂喬豁然開朗。
她把報刊拋在床上,又從抽屜裏拿出來那摞稿紙,寫下了抬頭:“低頭不是自卑,低頭不是怯弱——我的檢討”
呂喬的檢討全文如下:
“尊敬的政府警官:
我是一名服刑人員,總是在改造的關鍵時候掉鏈子。追根尋源,正像警官告誡的那樣,自己的思想意識確實存在問題。這不由地讓我想起了兩則小故事:
第一個小故事:被稱為美國之父的富蘭克林,有一次到一位前輩家拜訪,當他準備從小門進入時,因為小門的門框過於低矮,他的頭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出來迎接的前輩微笑著對富蘭克林說:“很疼是吧?這應該是你今天拜訪我的最大收獲。你要記住:要想平安無事地活在這人世間,你就必須時時記得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