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好戲(1 / 3)

讓時間退回五天以前。周三,晚七點,有風。

那夜晚的風沉甸甸,吹不動幾片落葉。路邊圍坐著看戲的人群裏,不少人手持蒲扇,一扇一扇地驅趕些熱意。從遠處看去,躁動得厲害,反而更顯燥熱了。

這裏是市民廣場。演出尚未開始,有些隻換了戲服、沒戴麵具的工作人員正在搬上搬下,道具、桌椅、護欄……其中護欄是圍繞著裂屍碑圍的一圈,這場戲,就是繞著裂屍碑外圍開演。

亂扇一氣的蒲扇煽起了連聲催促:“怎麼還不開始?”

演出的戲班子亦是附近居民,閑聊起來毫無間隙:“快了,快了,再過三分鍾。誒老吳,幫我把那桌子搬開唄。”

於是有個人放下蒲扇,跑去搬桌子了。

市民廣場每周三晚上的這場演出,是純粹的民創民辦民籌項目。今日的觀眾,說不定就是明日的演員。今兒老李生病了?沒關係,讓小張替他上。覺得哪段劇情不夠過癮?小事兒,劇本都是咱自己編得,帶包瓜子來劇組,隨便你添油加醋、大家夥兒一起嘮。

人們腳下的地磚上有早已被磨平的浮雕。那是來自千年以前的殘酷刑罰的記載。而今,在這小廣場上,古今曆史交疊。

演出開始了。觀眾席上中老年人居多,也有些不及成人腰高的小孩子跑來跑去,比戲台上的人跑得還歡。大人們都忙著趁此每周一會多聊些家長裏短新鮮事,看戲反倒成了次要。畢竟這出戲,還有誰不知道呢?

倒是有一個人看得很認真。

那人當真怪異。旁人皆熱得恨不得隻穿薄背心,她卻披了件秋天的衣服。藍色衝鋒衣連著帽子,低低的帽簷遮住半張臉,露出一個慘白得仿佛結了霜的尖下巴和毫無血色的薄唇。

隨著演出開場,那薄唇勾起半個慘淡笑容。

人群中央的舞台空地上站了五個人。

其中一個麵具上畫得麵孔甚為英俊瀟灑。此人念詞道:“萬靈主宰,事到如今,我願意配合、攜眾靈之門永駐北野。可是這漫漫躋天門——你可還控製得住?”這是無際手宮代秋。

旁邊一個穿著墨綠西裝、模樣精明的女子說:“不必逞強,有難處便說出來。”這是靈匠何青青。

一名白衣女子高傲地揚起頭。台下一陣唏噓之聲。於是便明白了,這是罪人莊婷。

台上每人服裝隻著一色,皮囊似其骨架一般片麵。又都戴麵具,觀眾喜愛的,便畫得俊;觀眾討厭的,便畫得醜。僅此而已。

台下那人自帽簷下,望向看台上的“莊婷”——人們把莊婷那張麵具畫得冷峻、無情,仿佛死神臨世,覺得俗世凡塵無聊得很,不如毀了。她將這些小細節盡收眼底後,嘴角勾得弧度放大了些,道:“妙!”

目不轉睛地繼續如常看戲。

劇情很快推進到了昌陵。莊婷在萬人矚目之下失控,將半座城炸為廢墟。這時候忽有一人、隻有一人奔上前試圖拉住她。此人一身黑衣,長發及腰,身姿如燕,麵具上的麵容沉靜而優雅,萬般焦急地喊:“前輩,停下——”然而,“莊婷”卻狠狠推了她一把,黑衣人倒在一邊的地上,演技十分誇張。

台下的人把手插進帽子裏扶了扶額。

這出戲的高潮便是莊婷的結局——以古刑車裂碎屍,後曝屍荒野為野鷲所食。五個群演跑上來,分別抓著“莊婷”的頭顱和雙手雙腳。幾束紅光對齊著廣場中央的裂屍碑——本場演出中唯一真實的東西,緊接著是一聲徹天嚎叫,觀眾起立鼓掌。

台上莊婷一邊死,台下的孩童一邊跑來跑去吵鬧。低低的言語歡笑一直未斷絕。

看過太多遍,編過太多人,哪怕這五馬分屍、萬喙蝕骨之痛都是真的,觀眾也早已麻木,無法共情。

常理上,倘若有人死了,且以如此殘酷之死法,但凡有著半點同理心的人都該瑟縮一下吧?縱然有罪該萬死之人,可這和平年代如何隨便使得遠古酷刑?這本是不能姑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