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卷 第5章 第五章(2 / 3)

那個腳步聲一開始還有些猶豫,最後終於一步步像是確認一般,恢複平常的速度跑去。鞋底用力踏在柏油路上的紮實聲音逐漸遠去。

聽不見了。

龍兒在棉被裏沒動。

眼睛也閉著沒睜開。

「這、這是——」

率先從被窩裏跳起來的人是泰子。

「……小龍!這樣真的好嗎……!?」

這樣就好。

龍兒很想這麼回答。

可是他說不出來。明知道這樣就好,卻連眼睛也睜不開。

大河必須回到父母身邊。

因為大河愛他們。

不用離家出走。

大河試著割舍父母。表現愛意就會招致毀滅——大河害怕這一點,所以至今都不敢追求什麼。大河付出的愛與得到的愛完全不成比例,她更因此而哭泣。自己的愛得不到同等回報、自己的價值隻有那麼一點,這些都讓大河厭惡自己,因此她不允許渺小的自己擁有遠大夢想。大河一直遭到束縛。如果希求不被允許的愛,最後會遭到天譴、代價是失去東西、會身受重傷——這些恐懼持續束縛她。

可是現在不一樣。

大河的手腳自由了,已經獲得解放,能夠奔往任何地方。

她應該明白即使想愛什麼東西、愛什麼人,也再沒有東西能被奪走。大河以自由的心,全心愛著她生活的這個世界。她應該明白比起愛其他人、其他東西,最先愛的是自己、應該了解可以想要擁有一切、應該知道再也沒有所謂的舍棄或奪取、應該已經能夠懷抱一切,甚至是傷口一起走。

所以這樣——

「……小龍……」

這樣就好。她已經懂了。

現在能夠清楚回答哽咽的泰子。龍兒從棉被裏起身睜開眼睛,吸一口氣抬起臉,看著這個世界。

認清大河已經不在的「現在」。

認清自己坐在景物羅列的冬天早晨、坐在這個現實中央。即使他真的想說「這樣就好」、想自認「這樣就好」……

「大……」

在這個世界上孤伶伶一個人。

孤伶伶的龍兒——一個人活著。

大河不在了。

什麼也說不出來,怎麼也叫不出口,四分五裂,爆炸了。抹上一片白色之後爆出火花的眼皮內側,一大堆想法四處亂竄,驚人的能量炸開心髒。「啊啊啊……」發出呻吟,一切果然全毀了。不行,這樣、這樣、這樣——

「小龍!」

龍兒的肩膀被人用力抓住,龍兒看著泰子的臉。眼淚就像噴泉落在通紅的臉上,痛苦地蹙眉喘息。破裂世界的碎片由四麵八方降臨,發抖的自己倒豎著頭發置身其中,湧上的想法好像快爆發——龍兒認為這就是自己現在的臉。

不行。

龍兒踢開棉被跑出去。

身穿睡衣的龍兒幾乎是滾下樓梯,光著腳來到玄關。他推開大河離開的那扇門,一口氣奔向門外的世界,一個人奔向新的孤獨。

周圍路上看不到任何人,隻有龍兒一個人以顫抖的手拚命按著嘴巴。那句差點說出口的話、差點喊出的名字——必須忍住。龍兒使盡全力咬住嘴唇。可是阻擋不了這個身體,刺骨寒風吹拂,像是要割裂龍兒的皮膚。冬天的太陽尚未完全升起,天空籠罩沉重苦悶的寒意。

心靈、肉體與靈魂遭到撕裂。再繼續下去會化成碎片。

身體出走,內心也出走,靈魂喊著別走。身體想停止,心卻停不下來。阻止不了吧。龍兒徑自在風中奔跑。

我明白,真的明白,可是淌血的心裏卻在瘋狂呼喊大河。呼喊希望兩人的世界能夠交集。無論距離多遙遠,隻要有愛就能相通嗎?可是被奪走的心要不回來。以人類思考無法追上的力量互相靠近、彼此需求、呼喚。即使如此你還是要走嗎,大河?

甩開這股強大力量,你還是要跑開嗎?

跑著跑著,跑往遠方。即使如此,總有一天兩人的世界終將交會,能夠一起共度未來的每個日子嗎?

能夠得到那樣的力量嗎?

龍兒胡亂奔跑,拚命擦拭流下臉頰的淚水。他明白追不上,也知道大河是用多大的力氣奔跑。這樣就好——龍兒對自己這麼說,被奪走的心正在哭泣,腳步依然繼續移動。大河已經不在這個城鎮,已經追不上了。

這樣就好。

這個身體裏應該蘊含和她一樣的力量。我應該也擁有深愛大河、也被大河深愛、能夠歡喜接受這個世上一切的力量和堅強。

龍兒的白色氣息,在寒冷寧靜的清晨城鎮裏跳動。

***

他們八成是讀了龍兒從電車上傳送出去的簡訊。龍兒與泰子隔了一小段距離,穿過禮拜六空蕩蕩的驗票口。

「……櫛枝……」

利用回家路上的空當安撫騷動的心情。

在稀疏往來的行人背影裏,實乃梨用棒球帽遮住睡亂的頭發,身穿羽絨外套與牛仔褲站在那裏。

「我不懂喔。」

發現龍兒之後,實乃梨隻說了這麼一句,牙齒緊咬的嘴唇幾乎毫無血色。在她睜大的強烈雙眸前麵,龍兒找不出方法好好說明。

大河離開的原因、龍兒讓她走的原因、這樣就好的原因,龍兒該如何正確告訴實乃梨?愈是思考愈是膽怯。雖然明白實乃梨一定懂,但是這種時候的自己總會變得更不會說話、更加笨拙。

和實乃梨隔了一點距離,亞美也在。看來她昨天沒睡。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彎腰駝背,天生的美貌現在一片蒼白。北村從再遠一點的地方走近。他絕對不打算指責,然而眼神卻是明顯充滿不解,看著在場唯一穿著製服的龍兒。

龍兒傳給大家的簡訊中隻有簡單寫著:大河回到母親身邊了。應該有更好的寫法,隻是龍兒不曉得。大家會一團混亂也是理所當然,因為龍兒他們原本約好大河不會放棄心愛的大家,因此兩人會一起逃、一起回到這裏。他們一直等待,也相信龍兒會和大河一起回來。

龍兒必須一個人說明自己孤身回來的原因。

「……大家都是好朋友吧。」

認識在場所有人的泰子小聲說道。她從運動服口袋拿出鑰匙包,拆下大河交給她保管的大樓備份鑰匙給龍兒。

「大家一起去找大河妹妹。不懂的事,大家試著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泰泰必須去接小鸚回家。」

「……小鸚寄放在哪裏?」

「房東家~~」

既然如此,我們的方向一樣——龍兒正想開口,泰子卻揮手微笑說聲:「我走了。」泰子或許猜到大部分情況——關於大河已經不在這裏,以及龍兒必須告訴夥伴這些事,所以邁開腳步與孩子保持距離。

接過鑰匙的龍兒抬起頭來。

不管是誰先走出第一步,總之大家邁步前進。

從熟悉的車站大步走向每天經過的那條路,最後大家紛紛不落人後地奔跑。連早就知道大河不在這裏的龍兒也著急地移動雙腿,轉過高須家的下一個轉角、爬上樓梯、進入入口大廳、按下密碼打開自動門。大河說過這裏已經不是逢阪家的財產,會不會今天早上已經換了門鎖?房仲業者會不會已經過來了?

龍兒想像鑰匙可能卡住,不過沒想到鑰匙順利插入門鎖。輕輕發出與大門的厚重外表不相稱的聲音後,大河原本居住的房子門鎖打開了。

推開門,打開玄關的燈,所有人爭先恐後地脫鞋進入屋內。「大河!我們進來囉!」實乃梨期待大河仍在屋裏,於是開口大喊。

「逢阪!」

「老虎,你在嗎!?」

北村和亞美也跟著喊。

「是我!我來了!進來羅!大河!大——」

推開通往客廳的玻璃門,龍兒忍不住停下腳步。在他身後的實乃梨也跟著發不出聲音。正因為他們清楚大河一個人住時屋內是什麼慘狀,所以此刻的兩人都說不出話。

因為驚訝。

暖氣沒開的寬廣客廳冰冷而充滿寒意。

在無人居住的水晶燈下,單人沙發、小玻璃茶幾、白色收納櫃都還留著,仔細用罩子蓋住。歐式廚房、長毛腳踏墊、大河常抱的抱枕等全部一塵不染,每個角落都整整齊齊,徹底打掃幹淨。

實乃梨緩步走進客廳中央之後搖頭,仿佛決定此時此刻要將所有感情擺到一邊、徹底忘記。她像收到指令的機器人打開收納櫃,毫不遲疑地打開其中一個抽屜:

「擺放貴重物品的小包包不在了。」

她抬頭向大家說明:

「是個深藍色搭配粉紅色的直條紋扁包。她總是把存折、印章、健保卡、護照等東西擺進去放在這裏。她說這樣火災時能夠方便抓著逃走。不過現在不在了。」

毅然關上收納櫃,她拉開霧玻璃門踏人寢室,將床上的罩子拉到枕頭上,看著毫無皺折的床鋪。闔上的筆記型電腦擺在書桌上,老是亂糟糟纏在一起、讓龍兒很興奮的電線和網絡線也已經拔除,以綁頭發的發圈束好擱在桌上。

打開衣櫃,實乃梨瞬間說不出話來。

「……製服,還在。」

她的背在發抖。

「老虎,你打算這樣消失嗎……?」

站在寢室門口的亞美以茫然的模樣自言自語。她的聲音悲傷回響在寂靜寬廣的房間裏。

實乃梨轉頭仰望龍兒的臉,一個人深呼吸。龍兒隻是看著實乃梨肩膀起伏。

「這、這樣……這個、高須同學、這是……」

必須回答才行——龍兒在心裏做好決定。

「這樣好嗎……!?」

「這樣就好。」

「哪裏好了!?」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又不是誰大聲誰就贏,龍兒仍然大聲呼喊,不輸給實乃梨有如哀號的聲音,也不輸給自己的心,用盡力氣這麼大喊:

「我認為大河就這麼離開,這樣就好!」

「你不難過嗎!?」

怎麼可能不難過?

「不難過!」

我難過得不得了。

「怎麼可能!」

「櫛枝,冷靜一點。」

北村由身後抓住渾身發抖的實乃梨肩膀,低聲說道:

「逢阪或許還在附近也說不定,現在或許還來得及。」

「是……是啊。或許還在附近。她說不定以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在附近閑晃!」

聽到北村與亞美的聲音,實乃梨與龍兒一起轉頭。

「也對。打掃到這個地步,代表她或許整理到剛剛才離開。也許還來得及……對吧!還來得及吧!?高須同學!」

「……」

「高須同學!走啊!」

實乃梨、亞美、北村等人跑出剛走過的走廊前往玄關,龍兒也追上他們。

離開入口大廳來到大馬路上。跑在櫸木林蔭道上,龍兒因為滲進肺部的冷空氣而喘息。

搞不好還來得及——

如果還來得及追上那個背影、那個輕飄搖動的長發、那個翻飛的連身洋裝裙擺,龍兒會跑近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告訴她不要走、永遠留在我身邊。

如果還來得及以滿心思念攔住大河,將她緊緊擁抱。

「——北村。」

如果能留住她。

「川嶋。」

如果她能不離開。

「櫛枝……櫛枝!」

「放手!高須同學!一起走!去追她!」

「不行,櫛枝!不可以!這樣……就好!」

「為什麼!?」

龍兒將勉強抓住的羽絨外套袖子硬是拉近,以自身的體重壓製實乃梨。實乃梨不停掙紮,雙手胡亂揮舞想甩開龍兒的手。龍兒左手抓住北村的手肘和亞美的圍巾一角,當然也不可能放任右手的實乃梨跑開。他全力抓著實乃梨擁有恐怖怪力的纖細手腕。

「為什麼這樣就好!?這樣我們就不知道大河去哪裏了啊!?這樣哪裏好!?你不是說喜歡大河嗎!?你不是告訴我已經決定要去的地方了嗎!?你不是說決定要兩人一起生活下去嗎!?你不是說要得到幸福……為什麼現在變成這樣!?為什麼!?」

「大河不離家出走!大河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所以這樣就好!」

馬路上往來的行人因為龍兒的大吼而回頭。即使如此,龍兒仍不放開實乃梨的手腕。不能讓她去。實乃梨的臉上掛著淚水,龍兒大聲說的話,實乃梨因為顫抖而愈來愈聽不清楚。龍兒仍然用力說道:這樣就好。

龍兒閉上眼睛,對著或許聽不到的大河呐喊:

「大河!上啊!快點!快去!」

如果我還能趕上你,證明你必須跑得更快、跑得更遠。無論跑向哪裏,甚至是你生存的世界盡頭,盡力抓住你應該擁有的一切吧。

「快去——!」

龍兒以渾身的力量叫喊代替眼淚。

踢飛呼喊大河時顫抖的心髒,睜開閉上的眼睛。

仰望的天空好遠、好耀眼。

真的,這樣就好。

大河早已不見蹤影,早就消失了。這樣就好。

北村拿下眼鏡站在原地掩著臉,扭曲的嘴邊傳出藏不住的低聲嗚咽。亞美斜眼看著北村,咬住嘴唇。她的臉頰、鼻子、喉嚨一片通紅,長睫毛下晶瑩的淚珠滑落下巴。

實乃梨早已失去力氣,癱坐在人行道中央:

「……也就是說……大河拋下我們了嗎?」

「不是。」

龍兒拚命對著她的背影、朋友的背影說道:

「絕對不是那樣。大河不會放棄,她不是那麼軟弱的女生。她絕對會回來。她回到這裏時,你們也絕對要在!」

「不管你怎麼說……難過就是難過。大河不在這裏,我好難過。我滿心的悲傷該怎麼處理?高須同學的悲傷要怎麼處理?」

實乃梨的悲傷無法否定,不管多麼不需要,即使想在悲傷湧現時就將之擊潰,此刻感覺仍然很難受。

可是龍兒沒有轉開視線,而是坦然地站穩腳步麵對,甚至想要概括承受每個悲傷。

「難過也沒關係。」

分開的難過——這就是自己和大河現在的關係。

但是心中充滿愛。

悲傷也不要緊。

龍兒一點一滴回想。

櫻花季節結束時,他與大河在混亂的情況下相遇。吵吵鬧鬧千瘡百孔的每個日子都由這裏開始。最後終於無可救藥地互相吸引,從某一刻開始墜入愛河,摔得很難看,還差點以為會死。好不容易起身,心意總算相契合。到了現在,高須龍兒愛著逢阪大河。

隻要有愛,聯係兩人的羈絆絕不會被切斷。隻要想聯係,我相信自己一定沒問題。總有一天這份愛會變成聲音湧出,變成壓抑不了的聲音喊出。我們或許會回喊對方的名字,互相靠近的力量無法抗拒,兩人的身體、內心、靈魂終將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相遇。如此一來,就如同找到回家的路,龍兒和大河會朝著同一個方向活下去。如果能夠和大河一起生活、一起走,即使前方沒有終點也無所謂,不斷走下去無所謂,龍兒甚至認為永遠走下去也無所謂。因為這裏有愛。

這是通往歸途的漫長旅程,因此應該滿懷欣喜。無論途中多麼痛苦難受,這一切將會帶

—來喜悅的成果,所以現在要馬不停蹄向前定。

自己這樣一路走來的日子、此刻站在這裏的這個日子、今後將度過的那些日子,龍兒全都喜愛。大河也會喜愛她那個部分吧。泰子也是、實乃梨也是、亞美也是、北村也是。大家會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愛自己的人生。

絕對能夠再見麵——以各自的身體,一路活過各自世界的龍兒與大河,總有一天能將兩個世界強而有力地準確結合。因為他們彼此的世界是如此互相吸引、相互呼喚,如此強烈地渴望彼此。

絕對不會放棄,而是坦率麵對。

「……老虎還會想見到我嗎……?」

亞美一邊落淚一邊說,聲音小到快要消失。龍兒以喚回她的聲音的氣勢用力回答:

「你要想著一定能夠再見麵。如果這對你來說是必要的,就好好傳達出去,以行動來表示。你的想法,隻有你能夠實現……川嶋也要為了自己加油!」

「我——」

在亞美哭泣的臉龐上,淚水流個不停:

「我想再見到老虎!我希望老虎回來時,我還在這裏!我想和實乃梨變成更好的朋友!我也想和高須同學重修舊好!人家不要絕交!想要當永遠的朋友!和大家在一起真的好開心!人家想和大家在一起!我好喜歡大家……!」

「我、我呢!?」

「佑作隨便啦!」

「亞美……!」

實乃梨起身撲向亞美,抱著亞美的腦袋靠過去。實乃梨!亞美邊哭邊大喊,用手抱住實乃梨的背,把臉埋向她的肩膀。兩個自尊高到互不相讓的女孩,現在互相擁抱彼此。她們想著不在場的朋友,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放聲大哭。

身為青梅竹馬的北村,也清楚知道戰友的內心想法而加入她們,龍兒從外麵抱住三名朋友的肩膀低下頭。四人靠在一起,互相搭著肩膀,站在人行道中央孩子氣地哭個不停。

可是龍兒不禁慶幸,幸好我們擁有各自獨立的身體,才能夠像這樣互相溫暖受傷的身體。因為我們分別誕生、分別成長,之後相遇、戀愛、吵架……然後像「此刻」這樣哭成一團,這是比什麼都少見的奇跡。

就在內心快被悲傷擊潰衝走的現在,現在存在的一切、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一切,龍兒全都無比愛惜,無論怎麼叫喊都比不上湧現的愛。

龍兒相信先走一步的大河,她的旅程之中也充滿愛。隻是並非所有的愛都能獲得回報。或許會再度遭受背叛、傷害,再度灰心失意。

可是還是要前進,大家都要前進,在各自的道路上活下去。

無論距離多遠,無論路途多遠,龍兒和大河一定能夠再次找到彼此,所以不要緊。因為他們的目的地是同一個地方。

——飛舞在無止境的天空,龍兒看到雲層底下的美麗世界。在時而鮮明時而殘酷的生物色彩之中,堅強的野獸踢開時間沙塵向前邁進,以充滿四肢的能量,奔跑在她引以為傲的成長土地上。

我是虎。

我是龍。

變成普通的人類互相呼喚,呼應。無論到哪裏、無論在哪裏,咆哮聲都能傳達。

最後龍飛舞的天空少了雲,與老虎吼叫的大地之間不再有聲音的阻隔。

***

無論誰怎麼責怪高須同學,老師絕對會保護你。因為老師了解高須同學做的事——

「哇啊!完成了完成了!啪啪啪啪!」

「……」

「整整十張,確實收到。你看,這個資料夾變厚了—!這個等畢業時再送你。母親……呃……高、高須同學為什麼用充滿怨恨的眼神看著老師……?」

這哪裏是怨恨。

「啊、莫非是身體不舒服?」

也沒有不舒服。

「……那個,出了很多事,真是辛苦了……」

隻是有點累。

我會保護你——班導是這麼說的。單身班導戀窪百合(30)手上的資料夾真是厚到嚇人。貼在資料夾側麵的標題寫著:「2—C高須龍兒·悔過書」。

「不過看的人也是很辛苦。每個周末十頁悔過書,結果寫了幾次?這些是六次的份,另外還有每周二二五的清掃檢討報告……這部分高須同學就寫太多了。明明告訴你隻要寫一頁就好,你卻自作主張,每次都寫五、六頁。」

「寫那種東西,手就會忍不住興奮起來,沒辦法。」

——惹出那麼大的逃亡風波卻沒有遭到停學處分,這都多虧了戀窪百合在校長、訓導主任、教務主任麵前拚命幫忙說話。這不是龍兒的推論,而是龍兒在校長室裏直接聽校長說的。至於龍兒的處罰是每個周末自己一個人待在說教房裏,用作文稿紙寫十頁悔過書,還有每周三次一個人打掃教職員專用廁所。

龍兒老老實實做到了,同時在前幾天的期末考,考出入學以來最好的成績。最擅長的數學甚至超越北村,拿下學年第一名,總排名也比上次考試進步十名,得以進入前幾名。龍兒個人認為這樣算是保住戀窪百合的麵子。不過——

「事實上,其他老師很不滿意高須同學的清掃檢討報告……紛紛質疑你到底要花多久時間打掃?而且報告中還清楚寫出掉了幾根頭發、垃圾桶裏有果汁空罐、那個很髒、這個太邋遢、犯人恐怕是某某老師……諸如此類的內容,簡直就像惡婆婆一樣……搞得大家上廁所都心驚膽戰。」

「老師沒有婆婆吧?」

「……恩,是根據我的想像說的。也就是印象……憑空想像……」

嗬嗬嗬。戀窪哀怨地笑了,整理好龍兒的悔過書放進資料夾裏,準備之後再好好邊看邊拿紅筆寫下評論:「那個怎樣?」「再想清楚一點!」「說得沒錯。」等等,劈裏啪啦寫評語也是班導的工作。然後把悔過書暫時還給龍兒,讓龍兒針對班導的意見寫下自己的看法,最後再收進資料夾裏。

這個周六早上有課。現在是放學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