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素手輕按在琴弦上,甫一撥動,便有幽緲空靈的聲音自琴身嫋嫋而上,仿若亙古;曲調忽然拔高,又急又切,那聲音仿佛藏於雲後的鶴在竭力長鳴,不等人細細回味,琴聲便又急轉而下,仿佛到了暮年的老者,衰朽悲切。
灼華抬手覆上琴弦,顫抖著的嗡鳴漸漸平息,然而亭子裏的三人還沒有回過神,他也不急著讓三皇子立刻品評。
寧安還沉浸在灼華那首曲子營造出來的意境裏,久久不能回神。他感覺到身側有些拉力,低頭一看,就見灼華正仰著頭一臉“求表揚”地看著他。
他無奈地悄悄朝灼華做了個“很好聽”的口型,待灼華滿意地轉過頭後,他給桌上空了的杯子重新斟滿茶水。
等南海王睜開眼睛回過神來的時候,灼華已經把古琴放到美人靠上,起身走到了一邊。
“灼華果然名不虛傳。”南海王失笑,搖搖頭,“本以為本王府上的樂師就已是天下難尋,如今看來,竟是不及灼華半分。”
“我若是連這點技藝都沒有,這花魁的名頭傳出去怕是要笑掉人的大牙。”灼華轉過身,有花瓣順著風劃過他的發絲,黃昏時分晦暗不明的光線籠罩住他整個人,叫人看不分明,仿佛下一刻就要隱匿離去。
南海王被風迷了眼,兀得有些恍惚。
“今日天色不早,灼華先行告辭,若是殿下還有事,便下次再約吧。”灼華朝南海王服了服身,等他點頭示意後才帶著寧安告退。
寧安亦步亦趨地跟在灼華身後。
“寧安,我剛剛彈的好聽吧,那可是我剛學的,花了好長時間,本來想先彈給你聽的,結果讓那個南海王占去了。”灼華放慢了腳步,和寧安並排走在一起,趁寧安不注意,他整個人跳趴在寧安背上,雙手圈過寧安的脖子,腦袋湊在他的耳朵旁,嘟嘟囔囔道。
“殿下,這”周九看著前麵的兩人,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舉動。這倒不是他們二人行為小人,要跟在他們後麵。而是從這桃林離開的路隻有這一條,其他地方均是不好走的泥路,誰知出來竟遇上這樣的狀況。
“灼華公子與小侍情同手足,真是難能可貴。”南海王眯著眼,薄唇微彎,右手拿著扇子骨敲了敲手心。
周九聞言,立刻噤聲尋了別處離開。
“寧安。”榮管事笑盈盈地看著下麵的寧安,臉上是他在南風樓浸淫許久的市儈精明,“我找你來有一件事想讓你幫忙。”
“榮管事請說,若是寧安能做到必當盡力。”寧安垂著頭。
“我知道你要和灼華一起贖身。”榮管事居高臨下地看著寧安猛地抬起的頭,臉上笑意更盛,“我可以讓你們走,不過你得幫我做件事,畢竟我總不能什麼好處都不拿。”
榮管事走到寧安身邊,沒去理會寧安麵上的驚愕:“馬上就要到遊京了,樓裏各處的小倌都在準備不會再接客,但是城裏有個富商他花了大價錢從我這裏點了小倌,但我現在找不到人,你願意去嗎?”
寧安臉色有些蒼白,他嘴唇囁嚅:“可是奴的臉並不好看。”
“不打緊,那富商不看樣貌,隻要有人去就行,就是他在床上喜歡玩點東西,他點過我這不少小倌,隻不過每次那些小倌回來時都是奄奄一息,久了就沒人願意去了。”榮管事一隻手摸上寧安的臉頰,抬起他的臉,“你和灼華要贖身,出去之後總要花銀子吧,那富商雖然床上喜歡虐待人,但是你把他伺候舒服了他也會給你不少銀子,我可以把那些銀子全都留在你身上,你總不願意灼華出去之後跟你受苦吧。”
寧安臉色煞白,他的臉被榮管事掐著,沒有辦法掙脫,掐在臉上的手指冰涼,他看著榮管事笑著的臉,好像又回到了從前被看管的日子。寧安知道榮管事和他說的這些話不是商量,他沒有拒絕的餘地,他閉上眼,微不可見地點頭。
榮管事很滿意寧安的識趣,這樓裏要走兩個人,雖然有一個微不足道,但他不可能隻從一個人身上拿好處:“既然你答應了,那就好好準備一下。”
寧安心不在焉地給灼華梳著頭發,他不住地想起榮管事說的話,手上的動作毫無章法。
“寧安,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灼華透過鏡子看向身後的寧安,他感覺寧安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