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一章(1 / 3)

風聲赫赫,大片的烏雲籠罩在皇城之上,冰雪呼嘯而來,又急又烈。短短半宿,就為繁華的長安城覆上一層厚重的銀妝。

然而比這場數年難地一遇的暴雪還要令人惶惶不安的,是今晨一早,傳來玄武殿召集諸多醫師的旨意。

聽聞那位當初被陛下親自從獄中撈出來,由罪臣之女一路到寵冠後宮的皇後娘娘去外祖家省親時,體內殘存多年的餘毒突然發作,如今生死不明。

從昨夜開始,無論是宮中禦醫還是民間妙手,悉數被召進了玄武殿,惶恐地跪了滿地,鵪鶉一樣深埋著腦袋,不敢去瞧帝王的臉色,隻得憂愁地朝上天祈求,保佑皇後娘娘鳳體安康。

魏舒窈閉上眼的那一刻,疼得幾近窒息。

她試圖睜開眼睛,然而實在是力不從心,仿佛全身僅剩的力氣全用來維持呼吸了,心口處的毒傷牽扯著全身骨脈,一點一點地磋磨著她的意識。

半夢半醒間,似又回到了天真爛漫的少女時期。

她捧著臉頰,百無聊賴地聽著祖父念叨她的未婚夫。

那位不怎麼受寵的五皇子,顧玹。

祖父誇他,無論文武還是才智,自幼年起便有著過人的天賦,假以時日,必大有作為。

嫁給這樣的人,比嫁給那些隻會花拳繡腿吟詩作樂的公子哥們強了千倍百倍。

魏舒窈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一邊蹙眉腹誹,祖父把世間大部分美好的形容都加持到她那位未婚夫的頭上。

唯獨沒有溫柔體貼。

這樣的人做了夫君,會一心一意地待她好麼?

祖父魏錚,乃當朝兵馬大元帥,護衛國土,掙得一身功名,聖上極其寵信愛重,便賜他嘉永侯的爵位,以庇佑子孫後代。

她自小在祖父祖母膝下長大,老人家位高權重,不苟言笑,唯獨待她這個長孫女好到沒邊兒,慣了她一身嬌氣脾性。

而父親文不成武不就,卻自命不凡,心比天高,自身不被朝廷重用,又怕祖父仙逝之後候府沒落。便望女成鳳,想了邪門歪道,一心想讓她這個嫡女嫁給皇太孫顧佑清,將來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連帶著他也能成為威風凜凜的國丈。

她與顧玹的婚事是祖父親自定下的,父親不好從中阻攔,隻能暗地裏使些別的計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的所有人都在告訴她,顧玹是個陰冷薄情、嗜血殘暴之人,生平最厭惡的便是嬌滴滴時不時掉兩滴眼淚的柔弱姑娘。

而魏舒窈,恰恰在貴女中是出了名的矯揉造作。

像她這樣頤氣指使的嬌氣包,嫁給顧玹,隻有受不盡的委屈,流不盡的眼淚,倘若一言不合惹惱了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反觀皇太孫顧佑清,德行高尚,處處體貼,是個百裏挑一的如意郎君。

這番說辭,常常繞在耳邊,變著法地講給她聽,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遍。

魏舒窈一開始頗不在意,但中間經曆了那件事,到最後竟也深信不疑,無憂無慮的閨閣少女,開始憂愁那樁自小定下的婚事。

後來趁祖父出京巡兵,父親來到蘅蕪院,問她願不願與欽北王退婚。

與皇子退婚豈是小事?

更何況父親做事向來糊塗不靠譜。

可父親又說,外祖沈家的二舅舅會幫她,二舅舅身為吏部尚書,為人縝密,辦事滴水不漏,心疼她自小沒了娘親,對她這個外甥女也是極為關照的。

她不願同顧玹成親,便胡亂考慮了一下父親的話,猶猶豫豫地點了頭。

二舅舅待她那樣好,說話總歸是可信的。

當時誰又能想到,和藹可親的二舅舅會是那等人麵獸心之人,是整個嘉永候府倒台以及後麵一係列事情的罪魁禍首,更是殺害祖父的真凶。

她隻知道,自己從小養尊處優的日子,結束在與顧玹退婚之後,似是突然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庇護。

祖父在回京的途中遭遇毒手。

候府沒了可以支撐門楣的人,一夕之間敗落下來。

後來父親不聽勸,堅持入了顧佑清的陣營。他堅信深得聖上喜愛的顧佑清一定能登上皇位,急切地想夠上從龍之功。

直到聽見聖上廢太孫、立顧玹為儲君的聖旨後,整個人徹底傻眼,隻能被迫跟著顧佑清造反,到最後,造反失敗,禍及全家。

謀逆的罪名實在嚴重,乃天下大不韙,按照律法,當抄家,問斬,誅滅九族。

魏舒窈身為犯者的直係血親,自然逃脫不了死罪。

她便是因此事入獄的。

彼時她隻著一身單薄的囚衣,手腕腳踝上纏著沉重冰涼的枷鎖,和族親一同走在去往天牢的宮道上,寒風凜冽,將道路兩旁人口中的冷嘲熱諷在耳邊放大至千倍百倍。

她安靜地聽著那些話,眼睫輕顫,臉色蒼白,沉默地不發一言。

道路兩側,是一張張幸災樂禍的臉,有曾經對她獻過無數殷勤的人,也有跟她互不對付的冤家。

他們衣冠規正地站在那裏,一臉虛偽地感歎著風水輪流轉。

“昔日長安城最為嬌肆的魏大小姐,不也成了如今的階下囚?過了這三個月的獄期,就會成為斷頭台上的孤魂野鬼。嘖,當初她要是沒同那位退婚,現在可不就是皇後娘娘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