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稱王那日,眾人皆喜氣洋洋,兩川和荊州城內的百姓張燈結彩、奔走相告這個大好消息。
自黃巾起義以來,戰亂不停的荊襄和兩川之地,終於迎來了他們的明主,他們終於可以不再受戰火波及,惶惶不可終日。
此時,正是諸葛亮自隆中出山以來的第七年。
“主公,亮之所言,十年之內必讓主公威震華夏之言,今日實現了。”諸葛亮眼眶微潤,笑著對劉備道。
劉備淚流滿麵,緊緊地抓住諸葛亮的手,聲音顫抖道:“此乃備與軍師,共同之夢也。此生能得遇軍師,與軍師並肩戰鬥,有了今日之成就,是劉玄德的大幸也。”劉備說到後麵已經是泣不成聲。
江瑾離和孫尚香看見他們兩人此狀,眼眶皆紅了。
曆盡了多少紛爭、權謀、周旋、戰亂、血淚,抱有著多強烈不屈不饒,不甘服輸的信念,他們才走到了今日。
幸好,他們得償所願了。
建安十八年春正月,曹操去往許都城外看望林清枝。
“吾今日此身衣服,如何?”曹操走在山間的路上,緊張地問身邊的侍從。
“華貴卻又不至於輕浮,丞相大人今日比往日更加英武。”侍從讚歎道。
曹操聽到滿意的回複,心情卻不覺愉悅,反而有些沉重。
他揮散心頭沒由來的恐慌感,扣響了林清枝的草廬。
一個藥童前來開門。
曹操詢問道:“清枝小姐今日可在乎?”
然而藥童道:“小姐自許都返回廬中,不過三個月,便鬱鬱而終了。”
曹操幾乎要站立不住,他抓住藥童的衣領,嘴唇微微地發抖。
他用幾近哀求的語氣道:“清枝小姐醫術高超,即便患了什麼疾病,又怎會醫治不好自己乎?若她不願見吾,吾此後定不會來此打擾她,汝又何必說此話哄騙吾乎?”
“尊下可是曹丞相也?”
“正是曹孟德。”
藥童神色有些不忍:“丞相莫非不曾聽過,醫者不可自醫乎?小姐病在心,鬱結無法打開,故而早逝。”
曹操頹然地蹲下身子。他緊緊地用手捂住雙臉,眼淚卻不斷地從指縫間溢出。
侍從看著肩膀不斷抖動的丞相大人,竟驚覺向來頂天立地的一代梟雄,在此刻哭的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呢?清枝……清枝……”曹操覺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他以為放手後,清枝一定會過得更好。卻不曾想,她竟然在最美的年紀,先他一步離去。
曹操清晰地記得,那天他滿身汙血,闖入這間與世隔絕的清幽小屋,遇見了一個,值得他用一生裏所有虔誠的目光仰望的女子。
若那日他們不曾相遇,清枝小姐也不曾說出那句“不若我隨你出世”,她一定還無憂無慮地在這山林之中,研習她深愛的醫術,而不是紅顏早逝。
若早知今日之結局,他寧願清枝小姐此生都不曾遇見他曹孟德。
藥童歎氣地走入屋內,不一會兒又出來,遞給曹操一個藥瓶和一封信:“小姐去世之前,命我妥善保管好此藥,待你登門來尋她,便將此藥交給你。此藥是小姐怕丞相頭疼之疾複發,為丞相特製。還有一封小姐親寫給丞相的信。”
曹操顫巍巍地接過藥瓶和信,將其緊緊地摟進懷裏。
仿佛在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清枝的墓,在何處?”許久以後,曹操哽咽問道。
“草廬後麵的小山坡上。”
曹操起身,踉踉蹌蹌地朝墓地而去。
待走至林清枝的墓前,他腳步一個不穩,便跪在了濕軟的草地上。
他無聲地讓眼淚爬滿了已經有了細紋的臉上,嘴裏呢喃道:“清枝,操來看你了。操來晚矣,操認錯。
但你怎能如此呢?操年長你二十餘歲,該離去之人是操,而不是不過二十餘歲的你。你不該早早地走了啊,你還有如此長的一段路要走。
況且,你不是說要將師父所傳的醫術發揚光大乎?不是要令更多女子學習醫術乎?這些事情你都未完成,怎能就此離去了呢?你怎能就此離去了呢……”
世間再也沒有這樣一個林清枝,會對他說“丞相昔日於初平元年所寫《蒿裏行》中有言:‘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由詩可見,丞相對亂世流離的百姓,有著深切的同情與悲憫之情。
我私以為,能寫出這樣憫時傷亂的詩歌之人,又豈是世人所說那等狹隘之人?傳言不可盡信,我更願相信,我所感覺到丞相的模樣”了。
曹操身邊的侍從不敢來勸,恭恭敬敬地陪他從早晨跪倒了正午,又自正午跪到了日落西山,夜幕沉沉。
直至夜裏綴滿繁星,曹操才懷抱著林清枝留給他的藥瓶和信,再也沒有回頭地下山而去。